温凉的脚踝被滚烫的手包裹,京瓷被烫到瞬间清醒,脚跟着瑟缩了下。
谢政南有力地握住她的脚踝,不容置疑地将创口贴轻轻地贴在她脚后跟。
随着创口贴贴合肌肤的轻微触感,京瓷的心脏像是被重锤击中的鼓面,震耳欲聋。
齐秘书看向后视镜里,又快速移开,专心开车。
整个京北,也就只有京瓷小姐才能让这个金尊玉贵的男人甘愿弯腰。
外边快速拉过的霓虹在京瓷呆滞的脸颊上划过道道跳动的红色光影。
谢政南把两只脚都贴上创口贴,直起身。
他还不了解她吗?只要是她心甘情愿去做的事,样样精通、无比细心。一旦有人试图对她发号施令或管制束缚,她那隐形的倔性子一般人驾驭不了。
一块创口贴都在跟他较量。
“鞋子别穿了。”
京瓷摸摸已经烫得快熟的脸颊,扭开头“嗯”了声。
她安安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夜色,思绪随着撩过的光影飘远。
刚刚的每一份触感她都清晰记得。
她现在脑子很混乱、很迷离,甚至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钻进去,那天在书房,还有现在。
他对她这份特别照顾是否意味着,他对她也抱有一丝特别的情感?
京瓷混沌之中,拍了下不清醒的脑门。
很清脆的声响,在车厢内散开。
谢政南蹙眉:“喝多了想自残?”
“…….”
一路无言回到谢家。
京瓷下车,跟在谢政南后边进院子,一句话没说,直到走到中堂。
“南哥,晚安。”
“嗯。”
京瓷跟他分开,踩着拖鞋突突往北边跑,看见有个人坐在葡萄树下,她的脏跳得更快,放慢了脚步。
谢政君穿着白色睡衣,披着头发坐在石墩上,看着怪瘆人。
京瓷慢慢走近,问:“君姐,你在这儿干嘛呢?”
谢政君蓦然抬首,吓京瓷一跳。
“谢政南跟你一起回来的?”
京瓷喘息未定地点点头:“嗯。”
谢政君看看她脚上的拖鞋。
京瓷把脚往石墩后藏。
谢政君笑得阴森森的:“我就知道你们。”
京瓷眉心一跳:“你知道个啥?”
谢政君看着她不说话。
谢政君经常半夜不睡觉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偶尔喜欢在葡萄架下弄出些动静。京瓷才来京家的时候,很害怕,也不好跟谢家的人说,后来慢慢就习惯了。
京瓷被她看得发毛:“你不冷吗?”
谢政君:“你管得着吗?”
“…….”
她就不该问。京瓷转身:“那好吧,你早点休息,晚安。”
她还没进门,谢政君叫她:“等等。”
京瓷退回来:“您吩咐。”
谢政君盯着她,好半天才说:“我要跟你睡。”
“…….那不行。”京瓷抗拒。
谢政君已经起身先一步走她前面了。
京瓷跟上去。
谢政君第一次进她房间,环视四壁,发现她桌上的手办还有画稿,走过去拿起来看。
京瓷把外衣脱下:“随便看,喜欢什么,给你打九点九折,我去洗漱了。”
等她洗漱回来,谢政君在看她以前出版过的短篇漫画。
“你就是瓷爻?”
当年,瓷爻创作的漫画,靠细腻漂亮的画功跟脑洞大开的剧情在网上红极一时。没人知道她是个刚上大二的学生。从去年开始,就再也没有在各大平台上见到过瓷爻连载新的作品了。
很多人都在关注她,社交平台上对她的声音都是催更状态。
京瓷系上睡衣:“嗯呐。”
谢政君合上漫画书:“我喜欢。”
京瓷还是第一次听见她说喜欢自己,朝她作揖:“谢谢。”
“我喜欢瓷爻,但不喜欢京瓷。”
“…….”
“那不也还是我吗,这还分名字喜欢。”京瓷好奇问,“为什么不喜欢京瓷?”
谢政君耸耸肩:“自从你来谢家,所有人的关注都在你身上。你抢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准确说爸妈的偏袒,大哥的宠爱。”
京瓷坐在梳妆镜前擦脸,闻言停住,从镜子里看向谢政君。
平时谢政君就不喜欢理她,京瓷以为她性子向来这样,现在终于知道了原因。
谢政君十七岁跳级成为大学生,京瓷来谢家的时候,谢政君已经大二了。
谢政君给她的第一印象,是个聪明、压抑、又矛盾的人,脾气跟她的外表并不匹配。
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久而久之,京瓷发现,谢政君喜欢发呆,除了上学,谢政君都不爱出门,她上大学也是回家,从没住过学校宿舍,也不爱跟谁交流,这一切,给她镀了层高冷的外壳。
她见过一张谢家的全家照,青春时期的谢政君穿着花裙子,站在谢政南旁边,眼神活泼,不似现在这样阴冷。
也没有人提起过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谢政君突然跑来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你才是谢家的二小姐,偏袒宠爱,叔父叔母还有南哥没有因为我的出现对你减少半分。你想多了。”
“你怎么不叫大哥了?难道说……你喜欢谢政南?”谢政君直直地盯着镜子里那张瓷白漂亮的脸,想从她的表情和动作中看出些端倪来。
京瓷手中原本正在旋开的护肤品瓶盖被她下意识地捏紧,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我告诉你,我未来的大嫂是要跟谢家门当户对的。你存这种心思,对得起我爸妈吗?”
京瓷眸光闪烁,吞咽发干的嗓子。
谢政君问:“你知道,谢政南为什么那么宠你吗?”
京瓷盯紧她。
谢政君在镜子里跟她对视:“他给你的,是他亏欠我的那份儿,他以前也很疼我。”
“亏欠?”京瓷木讷地定在镜子前,艰涩启唇,“为什么是‘亏欠’?”
“因为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
她好像很恨谢政南,这是京瓷所能提取到的信息。
但不管怎么样,谢政南对她好是毋庸置疑的,京瓷还能分清好歹。
谢政君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教我画画。”
“…….”
她总是这样思维跳脱,说过什么话有时候转眼就忘了,京瓷叹口气,瞥开目光,刚刚的那些话还在她耳边嗡鸣,“我收徒弟那可是有要求的,首先得听话,你听话吗?”
谢政君拿起薄薄的透写台左右看看,举在空中,在京瓷再次注视下,手一松,“啪”地掉地上,她笑着起身上床睡觉。
“我……”京瓷猛地站起来,心疼地捡起透写台,看看有没有坏,放回书桌上,望着裹进被子里的人,她捏紧拳头,眼神明明灭灭。
她要是不姓谢,已经被按地上揍了。
谢政君沾床就睡着了,霸占了京瓷的被子。
京瓷见她露只脚在外头,作势揍她,替她扯了扯被子盖好,重新去找了床被子铺上。
钻进被窝里,京瓷望着谢政君熟睡的侧颜,毫无困意。
真如她说的那样,她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人?
她存有不该有的想法,抢了她的东西?
谢政君压抑到八年才对她倾倒而出。
今天晚上谢政南的一系列举动,也是她想多了?
京瓷拿起手机看回海城的机票。
*
谢政南洗漱完后,没着急睡下,而是去了趟收藏室。
打开灯,他走到长条案前,砚台下压着一张满是裂痕的白卡纸,拼接处的胶水已经干却。
谢政南从砚台底下抽出来观看,上面的人物表情手法非常细腻。
夜色下,叼着一串糖葫芦的幽狼妖兽从高墙上一跃而下,在院中化身成人形,男人神情厌世,高冷孤傲,身材俊厉硬朗,他捏着糖葫芦站在葡萄树下,手捏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咳咳~”
“砰——”
门被推开,光线涌出来,等待他归来的姑娘惊喜万分,眼里冒着星星:“糖葫芦。”
狼系人设?
谢政南笑了,看着伤痕累累的纸张,他又压下唇角。
画工精致,细节很美,网格处理很棒,可惜处处都是裂痕!
他放在灯光下照看,右下角果然涂有特殊透明材料,灯光一照,文字显现:“我依赖你的血肉疯狂生长,剥离之时势必要皮骨相连。”
谢政南吞咽干涩发痒的嗓子,指腹轻柔地挨着扫过那些字迹,与她同频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