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子里很少有新鲜事,不一会儿功夫,孙队长家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乡亲们。
这会儿,陈平正四平八稳的坐在热炕头上。
屋里墙壁和顶棚都糊着旧报纸,炕尾摆着炕柜,上头摞着高高的被褥。
地上除了一个大木柜,再没啥像样的家具。那柜子四角包着铁皮,还钉着密密麻麻的铜钉,正面还嵌着四幅山水画。
柜子正中间供着个白瓷的教员像,老人家挥手的姿势格外精神。
陈平一抬头,看见门框上挂着个木盒子,琢磨半天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老一辈人常说的“广播”嘛!
他爸总和他念叨,小时候最爱听广播里的《岳飞传》和《三国演义》,没想到今天自己也能亲眼见着这稀罕物了。
朵朵就趴在炕沿逗猫玩,孙队长的小孙女小花也凑在旁边,两个五六岁的小丫头跟一窝猫崽玩得不亦乐乎。
说来也怪,那些猫崽子连带着母猫都和朵朵特别亲,小肉爪时不时伸出来拍她的手,不过,尖指甲都没有露出来,软绵绵的猫爪拍的朵朵笑个不停。
不过小花可没这好福气,那护崽的老猫一见她伸手,爪子就瞬间挠过来,手背上立刻多了几道血印子,疼得小花哇哇直哭。
张大婶看得直咂嘴,连声念叨“邪门”,无奈只能将两个小丫头都哄到院子里玩耍。
陈平却在心里犯嘀咕:古怪,不管是大黄狗还是护崽的母猫,朵朵都能跟它们亲亲热热的,这绝对不是巧合,莫非是也穿越者的福利?
这么想着,陈平也跃跃欲试,伸手去摸炕上那只四脚朝天的小猫崽。
只听“喵呜”一声,老猫眼睛泛着绿光,爪子带着风声就挠了过来。
陈平赶紧缩回手,摸着鼻子,看来不是谁都能有这本事。
正尴尬着,就听到外面响起一个妇女的嚎叫:“他婶子赶紧出来!那个小丫头钻狗窝啦!”
正烧火的张大婶一听,扔下烧火棍就往外冲。
要知道她家母狗刚下了一窝崽子,还没满月,现在母狗性子烈得很。
昨儿个张大婶想偷瞄一眼狗崽有没有睁眼,可是差点儿被咬着手。
陈平也坐不住了,鞋子都顾不上提就往外跑。
下屋前的土坯狗窝边上,朵朵正撅着小屁股往窝里探身子。
几只圆滚滚的狗崽子趴在母狗肚子正狼吞虎咽的吃着奶,一个个的小肚子撑得溜圆。
朵朵的小手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
那护崽的母狗非但没咬人,反而伸出舌头,像舔自家狗崽似的,舔着朵朵的手背。
围观的人这才松了口气,方才喊人的妇女一个劲念叨着“邪门”。
陈平偷偷打量这妇人一眼,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脚上那双绣花布鞋格外显眼,比寻常人的尺码足足大出一圈。
“大脚婶来啦?快瞧瞧这城里的娃娃,多水灵!”危机解除后,张大婶立刻跟那妇女热络地唠起来。
陈平抹了把脑门上的汗,这时朵朵竟动手去抱正吃着奶的小狗崽。狗崽子舍不得松口,死死护着自己的口粮。
看得众人心头一紧,这要换作平常,护崽的母狗早该发狂咬人了。
可眼前这母狗虽然疼的龇牙咧嘴,却硬是没下嘴。
小黄狗终究拗不过朵朵,被她抱在了怀里。这小狗崽圆头圆脑,黑骏骏的眼睛像两汪清泉,着实招人喜爱。
陈平眼馋得直搓手,可到底没敢上前,同样是穿越来的,这待遇差别也太大了。
“开饭喽!”屋里传来孙队长的吆喝声。
朵朵抱着狗崽蹦蹦跳跳的往屋里跑,母狗抬头看了一眼,也没追。
炕中间支起个小方桌,陈平坐在右边,朵朵在左边,孙队长盘腿坐在正中间作陪。旁人已经吃过早饭了,这会儿都自己找了个地方唠嗑。
小花也想上桌,被孙队长眼睛一瞪:“去去去,一边待着去!“
陈平这才想起来,这年头农村讲究待客,妇女小孩是不能上桌的。他赶紧下地把小花抱上炕,让她挨着朵朵坐。
不一会儿饭菜就端上来了:两个大瓦盆,一盆装着金灿灿的干粮,一盆是清汤寡水的菜汤,汤面上零星飘着几个油星子。
陈平拿起一块干粮仔细端详,这东西一面扁平,一面鼓圆,扁平的那面烙出了焦黄的糊嘎巴,让人食指大动。
这准是传说中的玉米面大饼子!
他咬了一大口。
粗粝的玉米面在嘴里越嚼越香,不由得连连点头道:“真香!“
旁边的小朵朵也咬了一口,但是小脸却皱了起来。
陈平心里暗笑:这吃惯汉堡薯条的小丫头,哪咽得下这粗粮?
张大婶给他们盛汤用的都是海碗,碗口比陈平的脸还大。
汤里菜多汤少,陈平夹起一筷子青菜,那天然的清甜爽脆,完全没有化肥农药的味儿。
小丫头原本不爱吃菜,这清汤寡水的更不对胃口。倒是陈平吃得津津有味,一口饼子一口汤,吧嗒得那叫一个香。
陈平一向不挑食,吃嘛嘛香,这时正吃得欢实,忽听对面传来抽抽搭搭的哭声:“我要回家!呜呜…朵朵想回家……”
这一嗓子可把陈平愁坏了,脑瓜子嗡嗡的。他又是哄又是劝,连猫崽狗崽都搬出来了,可小丫头就是扁着嘴不买账。
屋里的大婶大娘们也都纷纷出手,帮着哄孩子。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一声吆喝声从外面传来:“给洋娃娃送鱼喽!”
然后便见到几个野小子风风火火的进来,为首的小子戴着绿军帽,但是这会儿军帽摘下来捧在手里,里面装着活蹦乱跳的鱼。
大脚婶在那小子脑门上胡撸一把:“可以啊,二小子,抓的都是鲫鱼,不过这几条黑狗鱼,个头小了点。”
朵朵见到新鲜玩意儿,立马不哭了,蹦下炕凑了过去。
张大婶拿出一个大搪瓷盆,将鱼倒进去,那些野生的鱼儿顿时在里面扑腾起来。
陈平此事已经吃完六个大饼子,两碗汤,才放下筷子,孙队长吧嗒着烟袋锅子道:“好饭量,难怪力气大呢。”
陈平嘿嘿一笑,掏出剩下的利群,给屋里抽烟的妇女们都发了一根,他刚才可瞧见了,这屋里多数妇女都带着烟袋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