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儿像是跗骨之蛆,黏黏腻腻地趴上身,令人极为不适。
即便是青阳当空,也驱散不了院上的阴霾。
汉白玉砖打造的地上,被打得体无完肤的黑衣人跪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主子,这些都是死士,从他们嘴里什么都撬不出来。”
说话的人朝着上方之人拱手,青色竹叶银丝劲服包裹着健硕的身体,眉眼凌厉冷淡,但面对上方之人,却也低垂着眉,满眼恭敬。
只见一人端坐在暖玉太师宝石椅上,那双在青阳之下白得发光的手指雕刻着些什么。
他没有说话,底下的人也不敢催。
那人端坐一方,乃是慈悲相,像是世人参拜的殿中菩萨,即便生得再好看,也没有人敢多看一眼,只因怕亵渎了去。
他悲悯的眸子盯着手中不断变化的白玉,极为认真,宛若他手里雕刻的不是玉,而是众生。
世间众生各相,可偏生在他手中,他要其是最完美的。
片刻后,他抬起手中雕琢好的海棠白玉簪,这才开口。
“李大师,这白玉簪可行?”
那声音犹如珠玉相碰,悦耳低沉,自带着蛊惑。
一侧低垂着眸子的李大师,早就被院中场景吓得脸都白了。
闻言,更是不敢有半分懈怠,他弯着腰,双手恭敬地接过那白玉簪端详一二,眼中闪过惊艳。
“王爷,这海棠玉宛若新生,哪怕是练习了十几年的老匠也不一定有王爷雕琢得如此栩栩如生,此簪已经是最完美的了。”
说完他便躬身将白玉簪小心递了回去,额头上冒着冷汗。
这已经是第七十二次了,前面七十一次,其实都已经极其完美了,可王爷总是不满意,碎了重做了一次又一次。
他生怕,什么时候这位一个不满意,也将自己一起给碎了。
要知道,这位可是玉京权势滔天的新贵,三个月前,才亲手屠杀了自己养父满门的人。
养父满门都杀得,他区区一个民间手艺人,于这位来说,不过是一个眼神就能碾碎的蝼蚁。
只是,王爷要什么没有?怎么还自己学,自己做?
那双战场上杀敌万千,染满鲜血的手,竟一遍遍细心雕刻着女子所用之物,就算他说出去,鬼都不信。
这边等着的青袍男子惊竹从屋子里抱出一个极为精美的匣子来,金丝勾勒,宝石镶嵌的红匣子。
见那海棠白玉簪小心放在匣子中,李大师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这便是成了!
他接过惊竹递过来的一大袋金子,拱手告退。
高位上的人轻抚着匣子里每一支精致华贵的簪子,眼底闪过些什么,转瞬即逝。
他闭上眼,垂眉低声念着什么。
修长的手指在日光下,拨动着手腕上的玉佛珠。
院中气氛低沉,分明是春日正浓时,可院中竟像是大雨将来时一般低沉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
“既然什么都问不出来,那便不必再留了。”
话落,院中暗卫现身,手起刀落间,那跪了一院子的人便人头落地,鲜血四溅。
若李大师在此,便一定会庆幸自己先走一步。
高位上的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抵着额头,低垂着那双悲悯地眸子,睥睨地望着一地的横尸,慈悲相上生来那么一双眼睛,貌似怜悯,实则始终都挂着狠戾凉薄。
惊竹抬手,院外护卫有条不紊地走进来,将院中横尸快速处理。
惊风刚回来就看见一具具尸体抬出去,就知道又什么都没有审出来,呼吸都跟着小心起来。
跪在院中,将今日所探一一道来。
只是都是些好似没太大用的信息,今日这朝花宴于郡主府接办,乃是他家主子一手促成的,就为了寻一人。
“主子,说来也怪,一个郡主府再如何,也不至于森严到那般程度,暗卫高手如云,换做平日,哪怕是属下的兄长也很难从中全身而退,那位琼珠郡主治下严苛,府中规矩森严,很难从家奴口中探出一星半点的有用信息,倒是今日朝花宴,属下这才浑水摸鱼进了去,主子真是料事如神!”
他满脸兴奋,等夸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双手递上去:“主子,这是今日玉京大大小小家族的贵女小姐画像!每张画像都非常保真精致,包主子看了一目了然!”
惊竹闻声,眼底闪过惊诧,这小子什么时候这般细心了?
他抬头,太阳从西边出了?
这小子长大了啊!
他赶紧上前,将那册子接过来。
惊风跪在地上冲他哥挑眉,惊竹侧身挡了挡他的小动作,赞赏欣慰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双手将那册子递给自家主子。
那端白得发光的手伸过来,一页页掀开册子,慈悲清淡的眸子都顿住了。
修长的手捏着册子翻过来,山涧里溪水撞上玉石般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却让人听不出喜怒。
“嗯?”
惊竹垂眸看向那册子上的画像,只觉得天都塌了。
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真的是好大一张脸!
好……精致的画像……
他诚惶诚恐跪在地上:“主……主子……”
余光看着那双手翻着一张一张的画像,这下半句开脱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而身侧的人眼里还闪着光看着自家主子求夸呢,他无力闭上眼。
算了,还是让他去死吧。
高位上端坐的人,将册子丢到地上,没再说话。
“下去自领十军杖。”
语气平淡,无喜无悲。
惊风大喊一声,泪眼汪汪看着高位上的人:“主子,为……”
话没有说完,就被惊竹捂住了嘴,往外拽:“谢主子饶命!”
惊风挣扎着,像是还有话说。
那挣扎的模样,不像是下去领军杖的,倒像是被拖下去杖毙的。
没有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让他说。”
要是说不出什么,就直接杖毙吧。
惊风委屈巴巴跪着挪到自家主子面前,惊竹闭眼,表示还是让他去死吧,救不了一点。
惊风声音里委屈巴巴的:“主子,您要找的人,您都没见过,没有具体画像,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又怎会那般确定那位是玉京的呢?就三个月的时间,愣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每一句都在扎心,惊竹心底大喊:你够了!你不想活,我还不想死啊!
“惊风!说重点!”
惊风这才道:“感觉玉京小姐贵女都不像,但是今日属下在郡主府后面的破院子里遇到传说中恶毒的谢三小姐,那个被送去,不,是流放到西北道观八年的那位小姐,要不是今日属下去凑……咳,刚好看见那闹剧,也都快忽视了郡主府还有一位。”
他将今日所见,一字不落,绘声绘色地讲给自家主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