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唰地安静了。
几个办事员都抬起头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互相使眼色。
这名额昨儿不是王科长亲自带人办的手续吗?
啥时候轮到林援朝了?
可买卖名额的事情毕竟不光彩,谁也没吱声。
但总不能是王科长的名额是假的吧?
准是这小子有鬼。
老李头眯着眼捡起推荐信,手指头沾唾沫翻了翻。
突然“啪”地甩在林援朝脸上:“狗日的!伪造推荐信还敢来报到?”
林援朝被推荐信砸得脸皮发烫,梗着脖子就骂。
“放你娘的屁!老李头你老眼昏花了?这是我亲堂弟让给我的名额!红戳子盖着呢!”
旁边的小王办事员凑过来,捏着推荐信瞅了两眼,嗤笑一声。
“你这玩意儿,连公章都是歪的!真当我们人事科瞎啊?”
说着,他把真推荐信拍桌上。
“睁大你的狗眼瞅瞅!这才是厂里正规的!你这破纸连格式都不对!”
林援朝瞪大眼珠子,两张纸来回对比。
还真他妈是假的!
“轰”地一下,他脑子炸了。
完了!全完了!
林振中那狗日的临走还摆了他一道!
推荐信是假的,名额没了。
那他不是要下放了?
想到这,他转身就要跑。
还没跑出去呢,就被老李头一把揪住后领子:“想跑?伪造推荐信要罚款二百!没钱就蹲号子!”
林援朝腿一软,差点跪地上:“我、我家哪还有钱啊……”
刚才张翠花都说了,屋子都被搬空了,也全都卖掉了。
吃喝拉撒都成问题,哪儿来的钱罚款?
他可不想再蹲号子了!
“有没有钱是你的事儿!反正交不出罚款来,你就等着劳改!哦不对,都不用劳改了,你反正都要下放!”
“就是年限多一点而已!”
“虱子多了不怕愁,反正你们一家子也没啥留城的价值!”
人事科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看不起这小子。
正闹着,张翠花和冯春兰呼天抢地冲进来:“天杀的!你们欺负我儿子!”
老太太抡起拐杖就要打人:“谁敢动我孙子!我跟谁拼命!我孙子有名额,凭啥不让我孙子留城?”
人事科的人全火了。
“闹什么闹!再闹全抓起来!”
“假的推荐信还理直气壮的,我看你们一家子都明知故犯!”
“叫人,赶紧叫人来!”
小王办事员直接摇电话叫保卫科。
没两分钟,王超峰带着人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把林援朝铐上:“伪造公家文件,罪加一等!全家下放!五年不准回城!”
张翠花一屁股坐地上嚎:“冤枉啊!是林振中那小畜生……”
“闭嘴!”王超峰一脚踹翻板凳:“再嚎现在就送你们去北大荒挖煤!”
当天下午,林家三口被押上火车。
冯春兰裤裆尿得透湿,张翠花哭得直抽抽。
林援朝扒着车窗骂:“林振中!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火车“呜——”地一声,喷着黑烟开走了。
此时。
另一辆火车上。
这一车坐着的都是去黑河屯儿的知青。
知青下乡一眼就能看出来,每个人都大包小包的带着东西。
女娃子扎的是麻花辫,男人则是带着些文青气息,倒是没什么五大三粗的。
火车“乌拉乌拉”往前开。
林振中坐在硬座上,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他咧嘴一笑,从军绿挎包里掏出个烧饼,咬得嘎嘣脆。
烧饼里夹着酱牛肉,油星子顺着嘴角往下淌。
他美滋滋地掏出手帕擦了擦,又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
糖纸剥开,橘子味的甜香在舌尖炸开。
嚯!
这年头水果糖可是稀罕物,供销社柜台后头都锁在玻璃罐里。
真是多亏了林援朝那蠢货,不然的话,今儿个在火车上只怕得饿肚子。
前世他哪里想过,老林家能有这么多钱的?
现在倒是全便宜了自个儿。
他眯着眼,意识沉入灵泉空间。
十亩黑土地已经翻好了垄,昨儿夜里撒的小麦,这会儿已经冒出嫩绿的小芽。
灵泉水浇过的地就是不一样!
照这速度,再过七八天就能收第一茬。
没准儿去了乡下,还能靠着种地发家致富呢!
林振中咂咂嘴,意识刚退出来,火车就“哐当”停在了下一站。
月台涌上来七八个知青。
都是下放到黑河屯儿的。
这一批人倒是挺多。
打头的姑娘烫着卷发,花棉袄勒出细腰,活像只花蝴蝶。
“哎呀脏死了!”她翘着兰花指拍座位:“这破地方连个软座都没有!”
旁边梳中分的男青年掏出白手绢擦窗框,眼镜片后头翻着白眼:“小地方的人就是没素质。”
林振中瞥了眼,差点笑出声。
这俩活宝他认识!
男的是农机厂副厂长儿子周富贵,女的是纺织厂工会主任闺女刘丽娟。
前世在黑河林场,这俩货没少仗着家里关系偷懒耍滑。
无非就是觉得自个儿是城里人,瞧不起他们这种小城市下乡的。
这不。
刚上车,就开始嫌这嫌那的。
周富贵捏着鼻子看了一圈,突然盯上林振中,又瞅瞅他靠窗的好位置。
“喂!”他抬脚踢了踢林振中的解放鞋:“你坐里边去!”
林振中啃着烧饼没搭理。
“聋了啊?”周富贵扯着嗓子喊:“知道我爸是谁吗?农机厂副厂长!”
刘丽娟也跟着帮腔:“就是!富贵哥可是干部子弟,你个小地方来的土包子……”
林振中把最后一口烧饼塞嘴里,慢悠悠掏出车票:“看见没?靠窗座,我的。”
“你!”周富贵气得脸通红。
乘务员拎着票夹子走过来:“对号入座啊!那个戴眼镜的,你票呢?”
周富贵不情不愿挪到过道边的窄座上,屁股刚挨着凳子就嚷:“硌死人了!什么破车!”
刘丽娟挨着他坐下,从网兜里掏出个铝饭盒。
打开一看,里头躺着俩白面馒头。
周富贵显摆似的咬了一大口,斜着眼瞅林振中:“土包子,见过这么白的馒头吗?”
林振中乐了,反手从挎包掏出油纸包。
酱牛肉的香气瞬间飘满车厢。
周围知青都咽着口水看过来。
这时候,对面座位也传来咽口水的声音。
定睛一看,是一位穿蓝布棉袄的姑娘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
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发梢都打着卷。
林振中眼神一顿。
这不是徐清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