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跟我过来!”
灵堂里静默严肃,大叔把嘴里的牙签吐掉,也特意压低了声音,但语气还是一样恶狠狠,只见他把少年拎在身旁,抬脚走进了京一所在的灵堂内。
低着头的京一发现有人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是看到了一双已经发旧的黑色皮鞋,纹路里还带着未擦拭干净的灰尘,然后旁边又多了双有些新潮的球鞋。
抬起头的时候看着那一高一低两个人,高的有些络腮胡子,短短的一圈在下巴上留着淡淡的青色,表情认真严肃,低的则眼眶有些泛红,耳朵有着不正常的红色甚至开始肿大了起来,染过的黄色碎发凌乱地顶在头上,一脸的别扭不情愿。
京一不知道他们,应该说京一不认识他们,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他们两人,斟酌着要开口告诉他们走错了地方。
“鄙人关谷辉之介,犬子关谷志雄,失礼了。”恭敬地说完这话,辉之介抿着唇十分正经地对京一躬身行礼,左手则大力地把站在左边的志雄身子按下,强迫着也行了个礼。
少年双手挣扎个不停,奈何被辉之介死死按着却也真的挣扎不开。
“宫泽京一,您多礼了。”原来是来道歉的,京一想,打搅了别人家的葬礼所以来赔礼道歉倒也是正常的,于是京一就也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们的道歉了。
这样他们也就可以放心离开了吧。
这样想着的京一继而再次垂下眼睑,打算不再理会这两人。
辉之介却叹了口气,看了京一片刻,也看了京一手中的照片片刻,眼神多了几分凝重。“这位就是……”
没有继续说下去,辉之介后退了一步,京一以为他终于要走了,不料辉之介站定了后忽然双膝并拢,屈膝跪了在京一面前。
京一被辉之介忽然映入眼帘的跪姿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辉之介已经双手交叠抵在额头上对他行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大礼。
饶是一向沉稳冷静的京一也多了一分慌乱,心里想着这人礼数也太全了,即使是亲戚前来参礼最多也就鞠躬而已,这人在他印象中也只是陌生人,又何必行如此大礼。
京一皱了皱眉,因为没有通知其他人,家属谢礼也就只为光宗法师准备了一份而已,其他的倒是再难准备了,京一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
真麻烦。
“关谷先生,您太客气了。”虽然觉得麻烦,京一还是开口了,祭祀用的糕点还是好的,现在仪式已经完成了,为了敬谢这人的诚意,想必妈妈也是会体谅的。“请您稍等。”
说着就要转身去把桌上的糕点打包作为谢礼交给辉之介,把照片小心地放在桌子上,京一又看了下装着糕点的盒子,用透明的塑料内盒封存着并没有占到灰尘,于是就找了个外盒装好,又拿了一方手帕扎起来。
把包裹递给辉之介的时候,京一见他还是跪着于是又道:“客人请起吧。”
志雄虽然被逼着也跪在旁边,姿势却随意很多,听见京一这样说也凑到辉之介的耳边:“老爸,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我们就……”
话还没说完,辉之介就挥手一拳打在了志雄的肚子上,速度之快力度之狠让志雄躲避不成,立时腰背躬起跌坐在地,因为疼痛嘴里已经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捂着肚子在地上不断打滚。
京一在旁边看着有些无语,拿着包裹的手不知是否该收回。
辉之介似乎还没有起来的打算,在京一觉得双手已经酸累的时候,辉之介终于开口:“抱歉,宫泽君,即使我再如何道歉也是无法弥补已经发生的事实的,可是,我觉得还是有道歉的必要。”
“客人……”
“害宫泽女士遇到车祸,真的,十分抱歉!”
空气似乎沉重得凝结了起来,耳边轰鸣一片,却又听见了一直在嘈杂的声响。
“出车祸了?”
“是啊,好像是改装车,连车牌都没装。”
“啊……太可怜了,肇事逃逸……”
“哐当!”
包裹好的糕点从手里滑落,盒子隔着手帕碰撞地板的声响在此刻凝重的空白中益发响亮,把京一从那片嘈杂中拉回。
身后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受到影响,依然进行着搬运工作。
辉之介因为这沉默也开始不安起来,吞了口口水,看着跌落在眼前的包裹,覆盖在外面的手帕是十分清爽常用的条纹花样,因为撞击的关系打好的结已经散乱,露出盒子的一角。
“请您离开吧,客人。”
辉之介仿似受了惊吓般抬起了头,这和他预想中的反应不一样吧?“虽然知道我再说其他也没有用,可是也请让我能做些什么,就当是赎罪……也好……”
辉之介这才注意到京一的表情,若之前是已经麻木的话,那现在就是把自己封闭了吧,眼睛虽然睁开着,却没有对焦,仿似任何事物都无法映照进去,或者说,是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心了。
是对这世界绝望了吗?
辉之介皱了皱眉:“原本是要自首的,可是警察说没有立案,后来打听到是宫泽女士,葬礼也筹备好了,因此今天无论如何也是要来参拜的,都怪鄙人没有打听好灵堂的位置,因此现在才赶来,可是,请宫泽君可以让鄙人一个赎罪的机会,无论是做什么,鄙人都会去做的!”
京一仿佛在看着他,却又仿佛不是,只是站立了片刻也并没有开口说话,辉之介跪着仰头看他,脸上也还是那副认真严肃。
“这位客人,您请回吧。”
说完这句话,京一已经转身背对着他。
辉之介也愣住了。
按常理而言,知道了是谁杀害了自己亲人的人,不是应该对那人憎恨的吗?会骂会打,甚至起杀机为亲人报仇,那是绝对正常的吧,可是为什么这位宫泽京一君却表现地这么平静?
平静地有些怪异了。
辉之介才发现京一背对着他的瘦弱的肩膀在微微发颤,难道是哭了吗?“宫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