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正门，一众家丁、婆子把黄家父女扭送了出来。
进门的时候走侧门，出来的时候走中门，身份直接往上抬了抬。
楚家门庭冷落，但关注着的人并不少，不多时便聚起了一堆人。
大多是贩夫走卒，但这附近都是勋贵豪门，谁做小生意经常路过这儿啊？保不齐里头是谁家的探子。
吃瓜群众离得远远的，看热闹却也不愿意沾边，够着脑袋往里瞅，小声窃窃私语。
楚瑶在众女眷的拱卫之下跨过门槛，依然手执长鞭，走到了两人的面前。
“礼部主事黄旭，正六品，其庶女与楚家四子有婚约。”
老人家开口声音洪亮得很，听起来中气十足，隔着一条街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楚家将领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战事新败，黄大人后悔、上门退亲。”
到这里都算寻常。
京城百姓茶余饭后议论朝政都是常事儿，现在大家都知道皇帝对楚家不待见，一度想要收回楚家军兵权。
为此老太君还在宫门前发了回疯，把几辈子积攒的功勋都给耗了个干净。
如果自己家女儿与楚府有婚约，说不得也会后悔。
推己及人，黄旭的做法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楚家正值风雨飘摇，老身也无意耽误姑娘，原本已下令私下送还婚书，权当没这回事儿。”
“可是啊，黄旭黄大人却嫌不够……”
楚瑶拖了个长音，吊足了围观群众的胃口，
“他带着女儿大张旗鼓来到我楚府，指着老身的鼻子臭骂，把楚家六代功勋扔在地上随意践踏。”
说到这里，黄旭剧烈挣扎起来。
可是他口中也被塞了帕子，“呜呜呜”了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黄大人年纪不小了，嫌自己正六品的官位太小了。
不想着好好解除婚约，却想要踩着我楚府两百多年的荣耀上位。”
“前线战败，事由到底如何不得而知。
不过就算我满门只剩一众女眷，也不愿堕了先祖荣光。
此次举府支援北境，老身就没打算活着，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呸！楚瑶心说死个羊蛋蛋。
她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能活，皇帝死了她都不会死。
诶？想到皇帝死，要不直接把昭武帝弄死得了？
思维有些发散，但一点不耽误老太太演戏。
这话说完之后，原本窃窃私语的围观群众顿时为之一肃。
只能说楚府积威太重，那是六代人用鲜血和生命铸成的功勋，那是大乾王朝的军魂！
府前的楚家人更是憋着一股劲，好像胸口梗着块石头、憋闷得难受。
一股厚重悲凉的情绪在场间肆虐。
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啊，能活到这岁数都不容易，何况还要上前线。
没有人相信楚老太君就能上马杀敌，甚至能不能活着抵达前线都是问题，她这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捍卫楚门荣耀！宁死不折！
宫门前的疯狂行径有了更加人性化的解读，而这时候践踏楚门荣耀的黄旭便成为了众矢之的。
“退婚，老身没意见。
但黄旭黄大人想要侮辱我楚家，想要踩着我楚家的世代功勋上位，老身便遂了你的意。”
啪！
长鞭呼啸，猛猛砸在了黄大人的胸口。
板正的官服被抽裂，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渗了出来。
啪！啪！啪！
长鞭在楚瑶的手上如臂使指，一鞭快过一鞭，没有一鞭落下。
一条条鲜红的绺子浮现，黄旭拼了命挣扎，脖颈粗壮的青筋显现，浑身用死了劲却无法挣脱分毫。
啪！
老太君到底年岁大了、体力不济，一顿爆发之后准头有所下降。
这一鞭子明显抽偏了，没有抽中胸腹区域，而是往下偏了一段距离。
唔！
黄旭的身体瞬间弓成了虾米，老脸血色褪尽、皱成了一朵菊花，大量的汗液沁出皮肤，整个身体剧烈哆嗦。
下一刻，两眼一翻，就此昏迷了过去。
嘶……
场间众人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倒吸一口凉气。
太凶残了！竟然抽中了子孙根，太不幸了！
呼……楚瑶吐出一口浊气，爽了……
楚瑶自认还是比较讲道理的，求仁得仁嘛。
黄旭想要升官，干脆给他来了个一步到位。
断了他的烦恼根，连净身都省了，直接送入宫中。
不是想要在皇帝面前露脸吗？以后天天露，见天露，想什么时候露什么时候露！
楚瑶假装体力不支，往后踉跄了一步，自有贴心的儿媳上来扶住。
“算了，老身也疲了，把人送回吧。”
“是！”
……
楚家门口的新鲜事儿立时又传了出去。
这回都不用黄旭出面澄清，大家把前因后果都给扒拉了出来。
别说升官了，这回要维持男人的尊严都难了。
桂香坊，一名雄壮男子正在门口敲敲打打。
孙良是兵部武库司员外郎，不过已经在家休沐三日。
自那日楚老太君大闹宫门之后，他便被“强制休假”，只因他曾在楚家军麾下服役。
不光是他，但凡与楚家亲密的官员几乎都是这样的下场。
孙良这还算是好的，上峰有意保他，第一时间给他放假远离纷争。
歇在家中无事，这些天他修了瓦、重新垒了鸡圈，如今更是把旧家具都拿出来修缮。
正在那敲打着呢，街巷中突然传来喧闹声，好似发生了什么热闹的事情。
“你说的是谁？”
“礼部主事啊，就是那个黄旭！”
“礼部主事？才六品的官儿敢上侯府闹事？吹呢吧你。”
“你懂个屁！黄旭的庶女与楚府六子有婚约的，不过还没有下定。”
“我明白了，他这是……要悔婚？”
“何止啊，那黄旭心大着呢，不仅仅要悔婚，还想要踩着楚家的名声上位！”
……
敲打声骤然停歇，握住锤子的手颤抖不止。
孙良怒目圆睁、愤然起身，锤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转身冲回屋中，从堂屋的武器架上取下红缨枪。
出身草莽本微末，心怀壮志可惊天！
遥想当年在楚家军麾下，拼出累累战功才换来如今地位。
前线新败，孙良从来不信是楚家指挥失利。
楚家军从不克扣军饷，每逢战事必身先士卒。
无论多大的将领，与最底层的士卒也从不摆谱。
就连他身上的那张皮，也是楚家提携得来。
否则一个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做的丘八，哪里谋得到兵部武库司员外郎之职？
可孙良从未向楚家送什么礼，甚至谋职之事都是事后才得知，那是楚家推荐。
如今楚家无男丁，连一个六品主事都敢欺上门去，叫他如何能忍！
手执长枪、出门而去！
就在此时，巷角处匆匆赶来一位妇人，一手挎着竹篮，一手牵着六七岁的女童。
她本在采买食材，在坊间听闻楚家变故，什么都顾不上了，行色匆匆往回赶。
此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剧烈起伏，看到夫君这副模样，果然如她所想。
“孙郎……”
竹篮掉落，时蔬滚落一地，她牵着女儿的手奔向夫君。
“孙郎！”
投入夫君的怀抱，双臂紧紧环着、脑袋死死抵着他的胸口。
小女儿不明所以，只是像往常一样抱着他的腿，“爹爹~”
稚气未脱的声音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孙良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不知过了多久，长枪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卸了劲、低了头，原本笔挺的腰杆子塌了，犹如被抽去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