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沙袋压低下头颅的男人周身僵住,接着惊喜地抬起头,
他放下沙袋,想像以往一样上前摸她的脸,但想到昨日的拒绝,他手停在了半空,讪讪落回身侧,显得有些无措,
“阿沐?你怎么来了。”
阿沐掸掉男人肩上的黄沙:“买了点橘子,先吃吧。”
面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男人连忙找来个空竹框倒扣在地上,掸干净了让她坐,自己就盘腿坐河堤上。
项起很是高大,坐地上都比阿沐坐竹框上高。
行人在他们头顶上走,杨柳随春风飘动,五步开外是湍流的河水。
阿沐一边剥橘子一边说完了昨天的事情,她看男人手脏,就没给他。剥下一瓣塞他嘴里,说:“事就是这么个事,我给我姐找出外室,然后你花一文钱把我买走。
夜长梦多,这事我想快些解决,你在赌坊路子广,也帮我打听打听那个秦大官有没有偷养着哪个女人。”
秦越昨晚对她的态度很是奇怪,说起来有些自作多情,但她得防着些秦越,毕竟那人对她没什么分寸感,
有分寸的男人不会把女子往床上抱。
项起身子前倾,张嘴又要了瓣橘子,说话的时候眼中闪着光芒,透亮的眸子映出阿沐的脸,也只有她的脸,他说:“好,都依你的。”
阿沐说:“你就没怪过我吗…和你说了那么重的话…”
她昨天管他叫孤儿,管他叫下九流,
她真该死。
项起没正面回她,而是笑了笑,取下腰间盘着的布,从里面掏出三块碎银,塞进阿沐手里,
“发工钱了,你帮我存着。”
碎银沉甸甸地坠在她手心,带着男人温热的体温。
“我们之前存的那些…都没了…”阿沐沮丧地垂下头。
项起以前不管挣多少都交给她,她把两人挣到的一起放在木匣子里,藏在床底下,
先凑够二百两从叶家脱身,余下的只要够在城外租个小院就行了,就是苦了项起每天要早起一个时辰,从城外赶去西街的赌坊上工。
眼看匣子越来越沉,希望越来越近,他们去城外看过了五家院子,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那个,就当要付定金时,
叶家被抄了,
连同他们攒的一百八十二两三十文一起收走了。
呜呼痛哉…
阿沐把银子收进衣襟,她忽然想到昨天阿姐的话,又剥了个橘子,顺口问道:“那个失踪的王员外有消息了吗?”
男人眸光在一瞬间变得晦暗,很快又恢复成澈澈透亮,
“没消息,你管他做甚。”
阿沐正忙着把嵌进指甲的橘子皮扣出啊,她嗯了声,说: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万一真死在哪,咱们搞不好能落个无妄之灾。毕竟人是在娶我进门前没的,就怕官差图省事,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咱给抓了。”
项起从嗓子里发出咕哝:“来一个揍一个,通通揍回去!”
阿沐气到把橘子皮往男人嘴里塞:“你就继续莽吧!昨天差点得罪秦大官,吓死我了!还好人家没追究!”
项起就是这样的性子,过于实心眼,她一方面喜欢他对她无条件的好,一方面又怕这份莽撞给们带来麻烦。
“走了。”阿沐站起来拍拍手,
男人也跟着站起来,高大的身形投下的阴影将她全然笼罩。
她想到了昨晚的梦,
“你弯腰靠近点。”阿沐四根手指窝胸口招了招,笑的杏眸半眯,一脸狡黠,
项起弯下腰,阿沐左右看了下周围,确定没人看着他们,飞快地在男人唇上啄了一下。
是橘子味的。
昨天梦里项起亲她,
她今天亲回来。
…
一千两和一个宅子的条件已经不作数了,
项起还是执意要回去扛沙子,说多扛一袋,她就能少绣几针。
阿沐劝不动,只好一个人走了,走一半才发现橘子忘丢给他了。
罢了,等哪天赌坊后院没人,再给他带去,顺便支张小榻,买点膏药给他揉揉肩和腰。
她估摸着时辰赶到赌坊门口,
还不到午时,赌坊大门紧闭,但街上已经热闹了起来。
她在歪脖子树下面坐了会儿,
五月的盛京春风和煦,阿沐托着腮,差点小眯过去,下巴刚点到脖子根,终于等到了一路小跑回来的七月,
小姑娘跑得一头汗,满脸通红,
“去…去督查院了!”她气喘吁吁道。
阿沐揉揉眼睛:“走,一起去守着。”
七月:“就这么干等啊?”
她以为这人有什么妙招呢。
阿沐说:“不干等还指望老爷自己送上门不成。”
二十有四的男人,还养着外室,肯定时不时要跑温柔乡里云雨一番,
干等才是最好的法子,
三天五天蹲不到不是问题,十天八天蹲不到大概是秦大官肾不太行,至于一个月蹲不到,那就只有两种结果,
要么根本就没这个外室,是她阿姐疑心病重,要么秦大官的小兄弟羞于见人,估摸着有点隐疾。
不管是哪种,只要能和阿姐交差就行。
两人在督察院不远处的馄饨摊坐下,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门,
“这么久了都不出来…你说老爷会不会把外室养督察院里面啊…”阿沐随口一问。
七月登时恼了:“我们家老爷才不是这种人!”
阿沐往嘴里塞了勺汤,
都养外室了,能是什么好人。
接近傍晚,督察院的大门才打开,秦越被一众穿着官府的簇拥着走出大门,排场十足。
阿沐被迫吃了三碗馄饨,一肚子水。
七月更狠,吃了五碗,每碗都加了个蛋。
二两经费花得一纹不剩。
她们桌子在大树后面,粗大的梧桐树干将她们挡了个严实,阿沐探出半个脑袋张望,
秦越在门口和众人交谈,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忽然朝阿沐方向看来,
两人对上目光,
阿沐心猛地一沉,嗖的躲了回来,心脏剧烈地撞着胸腔。
七月一看阿沐脸色差成这样,狐疑地探出半个头:“姑娘姑娘!老爷朝我们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