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接下来的几日,沈烬野寸步不离地守在受惊的林清瑶身边,亲自喂药哄睡,连早朝都告了假。
直到第五日清晨,林清瑶终于不再做噩梦,他才松了口气。
批阅奏折时,沈烬野习惯性唤道:“羽歌,帮我揉揉肩。”
话音落下,殿内静得能听见铜漏滴答声。
他怔了怔,笔尖朱砂在奏折上洇开一团刺目的红。
“江羽歌呢?”他摔了笔厉声喝问,吓得内侍扑通跪地:“回殿下,章姑娘伤口溃烂,已经高烧三日了……”
沈烬野踹开偏院木门时,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床榻上的人蜷缩成小小一团,嫁衣料子盖在身上权当被褥,露出的脖颈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伸手去探,却被滚烫的温度惊得缩回手指。
“你怎么样了?”
他掀开那件嫁衣,底下狰狞的刀伤已经化脓,黄白相间的腐肉间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江羽歌缓慢聚焦的瞳孔里映出他拧紧的眉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死不了。”
“清瑶受了惊吓,林家那边……”他下意识解释,却在看到她平静无波的眼神时哽住。
最终只干巴巴补了句:“等你好了,我会补偿。”
“嗯。”她翻了个身,留给他一个沉默的脊背。
翌日,十箱补品堆满偏院。
江羽歌面无波澜地将这些年收到的赏赐全数整理。
螺子黛、金步摇、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连同新送的补品一起锁进箱笼。
婚期前夜,库房传来争执声。
江羽歌冲进去时,几个婆子正抬着她亲手绣的嫁衣往外走。
“住手!”她劈手夺过嫁衣。
这件从现代穿越就着手准备的嫁衣,每一针都藏着少女心事,熬干灯油绣坏的鸳鸯帕子能装满半箩筐。
沈烬野按住她颤抖的肩:“清瑶喜欢这个纹样……”
话音未落就被狠狠推开。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江羽歌,通红的眼里像烧着幽蓝的火。
“你知道我绣它时被针扎了多少次?”她指着凤凰尾羽处暗褐色的斑点,“这些不是绣线,是血,为了凑够买东珠的钱,我接了二十单暗杀任务。”
沈烬野被她眼中的决绝刺得心头发慌,却仍强硬地拽过嫁衣。
“别闹了,林家军权对我多重要你不明白?”
见她不语,又放软语气哄道:“大婚时我让你穿皇后规格的嫁衣……”
“好啊。”江羽歌突然松开手,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轻笑出声:“那就祝殿下幸福……”
后半句消散在箱笼落锁的哐当声里。
当天下午,沈烬野便安排了江羽歌的“假死”。
一场大火在偏院熊熊燃起,火舌吞噬了江羽歌曾经生活过的所有痕迹。沈烬野站在远处,看着浓烟滚滚,眼神晦暗不明。
“殿下,都安排妥当了。”暗卫低声禀报,“江姑娘已安全送出宫。”
沈烬野闭了闭眼,压下心头那一丝异样的情绪,淡淡道:“嗯,去准备吧。”
江羽歌被安置在城郊的一座僻静府邸。
府邸不算奢华,但胜在清净,院中栽了几株梅树,此时尚未开花,光秃秃的枝丫在风中摇曳。
她推开房门,屋内陈设简单,却处处透着精心。
床榻上铺着崭新的锦被,梳妆台上摆着几盒胭脂水粉,甚至还有一面铜镜。
这在寻常暗卫的住处,是绝不会有的奢侈物件。
“姑娘,这是殿下吩咐送来的。”一名侍女恭敬地捧着一件嫁衣走进来。
江羽歌垂眸看去。
嫁衣确实华美,金线绣成的凤凰展翅欲飞,珍珠点缀其间,熠熠生辉。可比起她亲手绣的那件,终究少了些什么。
她伸手抚过嫁衣的纹路,指尖触到冰凉的珍珠,忽然笑了。
“好看。”她轻声说。
夜深人静时,江羽歌换上一身素衣,避开所有守卫,悄然离开了府邸。
她一路疾行,穿过寂静的街巷,最终来到城郊的那条河边。
河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远处山影如墨,天地间一片静谧。
江羽歌抬头,望向夜空。
月食已经开始。
银盘般的圆月渐渐被阴影吞噬,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她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那枚早已褪色的现代硬币。
这是她穿越时身上唯一带着的东西,也是她和沈烬野在现代的回忆。
“沈烬野……”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指尖微微发颤。
最终,她笑了笑,眼中再无留恋。
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河中!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她吞没,刺骨的寒意渗入骨髓。
她屏住呼吸,任由身体下沉。
终于可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