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起,过去三天的好天气如过眼云烟,初春的南城又一次开始下雨。
不大,却很密,像一张网,将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种灰蒙蒙的潮湿里。
沈清韵没去学校,在家处理工作邮件,会务报销的单据还没整理好。
门铃声响起时,她以为是物业。
可打开门,站在门外的,是秦其越。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风衣,手里撑着一把黑伞,雨水顺着伞骨滴滴答答地落在门前的地砖上。
他瘦了些,五官依旧硬挺英俊,轮廓比起上次见面更显凌厉,沉默中带着禁欲的风致,眉眼间却是化不开的疲惫。
那张她曾以为快要记不清的脸,此刻就这么清晰地,又带着几分陌生感地,撞进她的视线里。
四目相对,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他收起伞,抖了抖上面的水珠,声音和这天气一样,没什么温度。
“我回来了。”
沈清韵淡笑,低头接过他的行李。
客厅里,灯火通明,却照不散那股子沉闷。
阮丽君听完秦其越对信为集团近况的简报,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尽褪,捏着丝帕的手都在抖。
“秦礼良!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她猛地一拍红木扶手,声音尖利,“当年要不是你爸心善,拉他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表弟一把,他现在还在秦家老宅看祠堂呢!”
她说着,眼圈就真的红了,话音里带上哭腔,自怨自艾起来,“我真是命苦,丈夫走得早,现在儿子还要被这种白眼狼欺负……”
秦其越疲惫地揉着眉心,打断了她的哭诉:“妈,公司的事,我心里有数。”
沈清韵沉默地起身,想去给婆婆倒杯温水,缓解一下气氛。
她刚一动,阮丽君刀子似的眼神就扫了过来。
“站着干什么?看我们母子俩的笑话,你心里痛快是不是?真不知道为什么放着青梅竹马的佳佳不娶,小越怎么就被你迷昏了头!”
话锋转得又快又急,怨气尽数找到了出口。
“一天到晚就知道忙你那个破学校的破事,家里这么大的难处,你帮得上一点忙吗?我再问你,你们俩结婚都四年了,肚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是想让我们老秦家断了香火,好让秦礼良那种外人把家产全吞了看笑话吗?”
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冰碴子。
秦其越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看了脸色不好的妻子一眼,声音里透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清韵,你先上楼,我跟妈说几句。”
沈清韵如蒙大赦,逃也似的转身上了楼。
高跟鞋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空洞的声响。她刚走到二楼的拐角,楼下压抑不住的争吵声就清晰地传了上来。
是阮丽君拔高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尖锐。
“你又护着她?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当初你要是肯听我的,娶了彭佳佳,现在至于这么被动吗!”
又是彭佳佳。
那个红得发紫,名字总出现在娱乐头条上的女明星。
沈清韵的脚步顿住了,扶着冰冷的雕花栏杆,站在楼梯的阴影里。
“人家是大明星,粉丝几千万,随便在微博上说句话,有多少人听!舆论造起来,对信为回到你手里是多大的助力?就算秦礼良现在拿着股权,那个老东西也得掂量掂量!”
阮丽君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刻薄的话像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你再看看你娶的这个!一个乡下出来的野丫头,除了那张脸能看,还能干什么?家里出这么大的事,她连个屁都放不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孩子也生不出来,纯粹就是个拖油瓶,扫把星!”
楼下传来杯子被重重搁在茶几上的闷响。
紧接着,是秦其越冰冷到极点的声音,只有两个字。
“够了。”
短暂的死寂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字一顿,像在投下一枚炸弹。
“您要是再说这种话,我明天就带清韵回海市,,您自己在这儿享清福吧。”
楼下瞬间鸦雀无声。
沈清韵扶着栏杆,指尖冰凉。那些刻薄的话钻进耳朵里,却没有激起太大的波澜,只是让她觉得荒谬,又有点想笑。
原来在他们眼里,婚姻的价值,或者说自己的价值,是可以这样计算的。
或许……如果当时秦其越娶得真是彭佳佳就好了。
她忽然就不觉得难过了。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另一张年轻又张扬的脸。
还有那句贴在她耳边,带着海风咸湿气息的,混不吝的话。
“哭什么,有我在呢。”
“姐姐,别回去了,好不好?”
沈清韵靠在墙上,缓缓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