兑奖那天，她穿了件最普通的羽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银行经理亲自接待她，递来的合同上，“捌佰万元整”几个字加粗加黑，像在嘲笑她过去为了省一杯奶茶钱纠结半天的日子。
签完字的瞬间，手机收到到账提醒。那串数字后面跟着的六个零，躺在余额界面里，安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可苏晚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走出银行时，阳光正好。她没有回学校，而是打车去了商场。路过一家一直舍不得进的甜品店，她推门进去，点了所有想吃的甜点——芒果班戟、提拉米苏、草莓慕斯，摆了满满一桌子。
叉子插进慕斯的瞬间，她忽然想起大三那年，陆承宇用奖学金请她吃甜品，她只敢点最便宜的双皮奶，他却笑着把芒果班戟推到她面前：“吃吧，以后我挣钱了，天天请你吃。”
那时候的糖是甜的，现在的慕斯也甜，只是甜得更纯粹——不用想着谁的奖学金，不用算着下次该回请什么，更不用揣摩对方的眼神里有没有真心。
她慢悠悠地吃完一桌子甜品，然后去买了件驼色大衣。导购小姐说这是最新款，她试都没试就刷卡了。走出商场时，她穿着新大衣，手里拎着甜品盒，阳光洒在身上，暖得让人想笑。
回到宿舍，她收拾出一箱子书——都是考研复习资料，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以前她总觉得，只有考上研、读博、留校，才能配得上优秀的他。可现在看着这些书，只觉得累。
她把箱子拖到废品站，老板称完重，递给她五十块钱。“姑娘，这么新的书就卖了？”
“嗯，没用了。”苏晚接过钱，转身就走。风吹起她的围巾，露出的脖颈线条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她辞掉了图书馆的兼职，理由是“想休息一阵”。馆长惋惜地说“多好的苗子”，她只是笑了笑——以前总怕错过任何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现在才发现，世界大得很，不是只有“优秀”这一条路。
她去了趟理发店，把留了多年的长发剪到齐肩。理发师问她要不要烫个时髦的卷，她摇摇头：“清爽就好。”镜子里的女生，眉眼弯弯，没了过去的小心翼翼，多了点漫不经心的舒展。
周末，她买了张去海边的机票。不是和陆承宇约定过的那片海，是南方一座温暖的海滨城市。赤脚踩在沙滩上时，海水漫过脚踝，带着咸湿的暖意。她想起当年说“考完去看海”时，心里全是他的影子，可现在听着浪声，只觉得自由。
在海边住了半个月，她每天睡到自然醒，中午去吃海鲜大排档，下午坐在礁石上看书，傍晚看日落把海面染成橘子色。偶尔会收到同学的消息，说陆承宇从英国回来了，到处找她，语气里带着点“他肯定是后悔了”的暗示。
苏晚只是删掉了消息，继续往海里扔石子。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陆承宇问她：“以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那时她答：“和你一起，在图书馆看一辈子书。”
现在她才明白，好的日子从不是“和谁一起”，而是“我想怎样就怎样”。就像此刻，她窝在沙发里，抱着抱枕笑到肚子痛，手边是没吃完的草莓蛋糕，银行卡里躺着花不完的钱——这才是属于苏晚的，不用看任何人脸色的，真正的人生。
至于那个远在异国的名字，早被风吹散在初雪后的阳光里，连痕迹都懒得留下了。苏晚在海边的第二周，遇见顾晏辰时，正在礁石上数浪花。
男人举着相机站在不远处，黑色冲锋衣被海风灌得鼓鼓的，侧脸冷硬的线条在阳光下透着疏离。他似乎没注意到她，镜头一直对着翻涌的海面，直到浪花溅湿了裤脚，才皱着眉退开两步。
“那边礁石滑。”苏晚忍不住提醒，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沾着细沙的赤脚，顿了顿才道：“谢谢。”声音低沉，像礁石撞在深海里。
之后几天总在民宿碰到。他总在早餐时看财经报纸，指尖夹着钢笔，划重点的力度轻得几乎听不见；她则抱着本闲书坐在角落，椰子汁的甜香漫过两人之间的空桌。偶尔目光撞上，也只是礼貌性点头，像两株沉默的植物，共享一片屋檐下的阳光。
篝火晚会那晚，苏晚被民宿老板塞了半杯米酒。酒液甜得发腻，后劲却猛，喝到第三口时，眼前的火光开始打转。她想躲到安静处吹风，刚站起身就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是顾晏辰，他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
“喝多了？”他扶住她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连衣裙渗进来，烫得她指尖发麻。
苏晚摇摇头，却忍不住往他身边靠了靠。海风吹得人发冷，他身上的雪松味像层暖毯，裹得她心慌。“没多，就是有点晕。”
他没说话，只是陪着她往民宿走。沙滩上的人影渐渐模糊，只有海浪声跟着脚步起伏。走到她房间门口时，苏晚转身想道谢，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路灯在他下颌线投下阴影，睫毛很长，眼神里的东西比米酒还让人上头。
“顾先生……”她刚开口，就被他低头封住了唇。
那瞬间像有烟花在脑子里炸开。苏晚浑身僵住，手指攥着他的衣角，指节发白。他的吻很轻，带着海风的咸和米酒的甜，试探着加深时，她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陆承宇在银杏树下碰了碰她的脸颊，她红着脸躲开，心里却悄悄记下了那份悸动。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没有躲。
酒精像藤蔓缠住了理智，那些被压抑的、被辜负的、被刻意遗忘的情绪，突然找到了出口。她踮起脚，笨拙地回应着，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混着他的，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他把她抱进房间时，苏晚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喉咙。月光透过纱帘落在地板上，她看着自己散落在床单上的齐肩短发，忽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和人靠得这么近，第一次任由理智被本能吞噬，第一次，为自己做了回不管不顾的决定。
他的手碰到她后颈时，她瑟缩了一下，却被他轻轻按住。“别怕。”他的声音在耳边，低得像叹息，“不想可以停。”
苏晚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海浪声从敞开的窗飘进来，和房间里的呼吸声缠绕在一起。她像漂在海上的船，被风浪推着走，却奇异地不觉得害怕。那些年为陆承宇守着的规矩、藏着的矜持、攥紧的底线，在这一刻忽然松开了——原来不用等谁的许可，不用想什么后果，遵从自己的心意，是这么轻松的事。
第二天醒来时，阳光已经晒到了被子上。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只有枕头上残留着一丝雪松味，像昨夜的梦。
苏晚坐起身，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衬衫——是他的，袖口卷了两圈才勉强遮住手腕。她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没有预想中的慌乱，反而有种破茧后的松弛。
床头柜上放着杯温水，旁边压着张纸条，字迹凌厉：“醒了叫我，在楼下。”
她捏着那张纸，赤脚走到窗边。沙滩上有人在捡贝壳，海浪一层叠一层地漫上来，又退下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晚对着窗外的海，忽然笑了。
第一次又怎样？不是给谁的承诺，不是对谁的交代，只是她在某个海风微醺的夜晚，遵从本心做的一个选择。就像她决定剪掉长发，决定卖掉考研资料，决定来这片海——都是她自己的事，与旁人无关。
她换好衣服下楼时，顾晏辰正坐在老位置看文件。见她过来，他合上电脑，推过来一份早餐：“海鲜粥，温的。”
苏晚坐下，拿起勺子，没提昨晚的事，他也没说。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粥碗里，热气氤氲了视线。
“今天天气不错。”她忽然说。
“嗯。”他点头，“适合出海。”
“那一起？”
顾晏辰抬眼，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像冰面裂开的光：“好。”
船开出去很远时，苏晚趴在栏杆上看鱼群跃出海面。顾晏辰站在她身边，递给她一罐冰镇可乐。气泡在舌尖炸开时，她忽然觉得——这八百万带来的，不只是银行卡里的数字，更是敢为自己做选择的底气，是不管昨夜发生了什么，今天依旧能笑着看海的坦然。
至于未来会怎样？谁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