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5
他看到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了一样爬过来。
“怜迟……救我……我好痛……身体里像有东西在咬我……”
他大口大口地吐着血，黑色的血块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求求你，救救我！”
“只要你能救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顾言廷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看到门口的惨状时，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甚至没有多看地上的顾言之一眼，只是将我拉回屋里，将那凄厉的哀嚎隔绝在外。
上一世，为了保住顾言之这个所谓的天才继承人，顾家那群人硬是找来邪道的术士，用最阴毒的法子，将整个家族累积的诅咒，强行灌注到了被他们视为“废物”的顾言廷身上。
我记得他被锁在冰冷的石台上，血从七窍流出，死前还拼命地望着我的方向。
他死前，曾托人给我带过一句话。
他说：“若有来生，换我护你。”
所以这一世，我救他。
顾言廷见我走神，轻轻握住我的手，将我拉到沙发上坐下。
他的手心温暖干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知道，你肯定很好奇我身上的功德。”
我没说话，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他露出一抹苦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报应，那被掠夺来的功德，大部分都集中在了我身上。我成了抱着金山的乞丐，身负无边功德，却也因此成了诅咒最完美的宿主。功德越盛，诅咒的反噬就越强。”
“所以你那些年……”我终于明白了。
“对”他坦然承认。
“我以为，只要把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都败光，就能摆脱诅咒的纠缠。现在想来，真是天真。”
他不是在消耗自己的功德，而是在用最笨拙的方式，替祖上赎罪。
我再也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他眼中的沉郁和伪装的浪荡之下，藏着的是这样沉重的秘密和挣扎。
他没躲，反而顺从地把脸埋进我的掌心，浑身都散发着疲惫。
就在这难得的温情时刻，顾言廷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
“爸？……什么？……好，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眉宇间凝重一片。
“是顾言之。他被送进医院了，大出血，器官在快速衰竭……”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疯狂的拍门声，伴随着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苏怜迟！开门！你给我开门！”
是苏雨晴。
06
苏雨晴的哭声凄厉，扑通跪在了地上。
“怜迟姐，我求求你了！言之哥哥快不行了！他浑身都在流血，医生都说没救了！”
我冷漠地抽回被她抱住的腿。
“他快不行了，关我什么事？”
“他……他说了……”
苏雨晴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声音都在发抖。
“他说如果他死了，第一个就拖我下地狱！他不会放过我的！”
原来是怕死。
我嗤笑一声：“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你才是他的天命之人吗？你去救他啊。”
苏雨晴的脸瞬间惨白，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功德。
她眼珠一转，又换上一副无耻的嘴脸。
“怜迟，好姐姐，你帮帮我！只要你救活言之哥哥，功劳就全都是我的！我会让他以为是我救了他，到时候他娶了我，我给你钱，给你很多很多钱！”
我看着她理所当然的样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苏雨晴，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让我救你的心上人，然后让你去领功劳，好让你踩着我嫁入豪门？”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她被我噎得说不出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顾言廷拎着苏雨晴的后领，像扔垃圾一样把她丢出了门外。
世界总算清静了。
没多久，顾云深的电话就打到了顾言廷手机上。
顾言廷接完电话，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我爸……他说想见见你，当面感谢你。”
我点了点头。
顾家主宅。
顾云深憔悴了很多，但看到我们，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
“言廷，苏小姐，你们来了。”
他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就疯了似的从楼上冲了下来。
是顾言之的母亲，她扑到我面前。
此刻她头发散乱，满脸泪痕，哪里还有半分贵妇的模样。
“苏小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我冷冷地看着她。
“我为什么要救他？”
她愣住了。
我上前一步，逼视着她。
“让我救那个骂我瘸子，说我连给他未婚妻提鞋都不配的儿子？”
“让我救那个为了一个冒牌货，想让我去死的儿子？”
“让我救那个把我绑起来，想把我当玩物的儿子？”
我每说一句，她的脸色就白一分，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顾夫人，我这人记仇，没那么大度。”
她终于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我错了……是我们错了……我们有眼无珠……”
她一边哭一边扇自己的耳光，下手极重，很快脸就肿了起来。
“苏小姐，我求你了！只要你肯救言之，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以后再也不为难言廷了！我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待！顾家的财产，我一分都不要，全都给他！求求你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指天发誓。
“不然”，她恶毒的瞪了顾言廷一眼，“他也别想好过。”
我看向顾言廷，为了顾言廷以后能安生，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定。
“我可以试试。”
07
顾母的眼泪还没干，脸上已经露出了狂喜。
她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拉着我就往外走。
顾言之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脸上罩着氧气面罩，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那张曾经俊美张扬的脸此刻灰得像一张纸，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他看见我进来，浑浊的眼睛里竟然亮起了一丝光。
他挣扎着想拔掉氧气面罩，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含混又急切。
“怜迟……我就知道……你还是……放不下我的……”
他费力地喘息着，眼中是我最熟悉的那种，施舍般的得意。
“你放心……等我好了……我一定给你名分……我会好好待你……”
我差点笑出声。
真是死到临头了，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
“顾少爷，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脑子被烧坏了？”
我看着他错愕的眼神，一字一句，残忍又清晰。
“我已经和顾言廷在一起了，我们就不劳您挂心了。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别到时候死了，还得麻烦别人给你挑块好点的墓地。”
顾言之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监测心率的仪器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他一把扯掉氧气面罩，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
“苏怜迟！你这个贱人！你敢！”
“你他妈是不是犯贱？一个瘸子，我肯要你都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竟然敢跟那个野种在一起？”
“那个废物能给你什么？你他妈就是条狗！谁给你骨头你就跟谁摇尾巴是不是！”
他骂得面目狰狞，完全没了人样。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我的好舅舅、好舅妈，还有我那“善良”的妹妹苏雨晴冲了进来。
舅妈一看到我，立刻就炸了，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个不要脸的小骚货！克死爹妈还不够，还想来害顾少爷！”
舅舅也跟着帮腔：“就是！一个没人要的瘸子，真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苏雨晴红着眼圈，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话里却带着刀子。
“苏怜迟，你别得意！言之哥哥只是一时糊涂，他爱的永远是我！你就算爬上他的床，也永远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我还没开口，一旁的顾母先疯了。
她怕我被这几只疯狗激怒，撒手不管她儿子的死活。
“都给我闭嘴！你们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想害死我儿子吗！”
她一巴掌狠狠扇在舅妈脸上，然后一把揪住舅妈的头发就往墙上撞，舅妈疼得嗷嗷直叫。她又转身一脚踹在苏雨晴的肚子上，苏雨晴尖叫着跌倒在地，捂着肚子半天爬不起来。
舅舅想去拉架，被顾母通红的眼睛一瞪，吓得缩了回去。
苏雨晴趴在地上，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悔恨和怨毒。
“我当初就不该心软放你走！你就该烂在那个别墅里！”
顾言之被这场闹剧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眼睛翻白。
“医生！医生！”顾母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起来。
一片混乱中，一直沉默的顾言廷缓缓走上前，挡在了我的身前。
他看了一眼垂死的顾言之，嘲讽道：
“怎么？你心心念念的天命之人，也救不了你么？”
顾言之抽搐的动作停住了，他死死地盯着顾言廷，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他看到了，顾言廷周身再无半分黑气环绕。
那个被他踩在脚下，被他诅咒的废物，彻底好了。
08
“这一切，都是因为怜迟。”
顾言之的瞳孔猛地一缩，眼中爆发出极度的渴望。
“苏怜迟！苏怜迟！是我错了！是苏雨晴那个贱人骗了我！”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上的管子被扯得乱七八糟。
“你相信我，我爱的一直是你啊怜迟！”
我看着他声泪俱下的表演，只觉得可笑。
“要不是为了言廷，你以为我会来见你最后一面？”
顾言之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那份错愕又变成了一种病态的狂喜。
他以为我在说气话，以为我还在乎他。
“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怜迟，你救救我！只要你救我，我马上就娶你，我把顾家的一切都给你！”
他以为自己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走到他床边对他说：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吗？顾言之。”
他终于明白了，这是我为了上一世的恨为他精心准备的复仇。
“不……不……”
他哆嗦着，像一条被掐住脖子的狗。
“救我……怜迟……看在我们前世夫妻一场的份上……救救我！”
“是你！是你害了言之哥哥！”
苏雨晴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是你破坏了仪式！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破坏仪式？苏雨晴，你难道不知道你才是那个加速他死亡的催命符吗？”
我环视着病房里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继续说到：
“我天生能看见人的气运。你的命格，比普通人还要差上百倍。”
“仪式发动的瞬间，吸走的不是紫薇功德，而是你身上那点稀薄的气运，和你周遭所有的煞气！这些东西与血咒叠加，你觉得，你的言之哥哥还能活吗？”
接着我抛出了最后一个重磅炸弹。
“更何况，你根本就不是我的亲生妹妹，你身上没有半点苏家的血脉，更别提什么紫微功德了。你是爸妈从孤儿院抱回来的。”
“什么？！”顾母尖叫一声，发狂似的冲到苏雨晴面前。
“你这个骗子！你这个贱人！你敢骗我们！”
她一巴掌狠狠扇在苏雨晴脸上，力道之大，直接把人扇倒在地，嘴角都流出了血。
顾言之在床上瞪大了眼睛，他死死地盯着苏雨晴，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原来是你……是你这个冒牌货害了我！”
他又猛地喷出一口黑血。
“一个孤儿院出来的野种！下三滥的货色！也敢来骗我！我要杀了你！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顾母疯了一样，对着地上的苏雨晴拳打脚踢，嘴里骂着最恶毒的话。
“把她抓起来！她不是还有点气运吗？全都抽走！把她那条贱命转给我儿子！快！”
苏雨晴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到我脚下，死死抱住我的腿。
“姐姐！救我！我错了！我们是姐妹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看着她这张梨花带雨，颠倒黑白的脸轻声说：“可惜，我也很想看看，一个人的气运被抽干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苏雨晴被门口的两个壮汉拖走。
09
顾母和顾言之反应了过来，母子俩连滚带爬地跪到我面前。
“苏小姐！我错了！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求你看在言之快死的份上，救救他吧！”
顾言之从床上滚下来，爬到我脚边，拼命磕头。
“怜迟！是我混蛋！是我有眼无珠！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是我被苏雨晴那个贱人蒙蔽了！求你原谅我！”
我冷眼看着他，像在看一出拙劣的独角戏。
“你爱我？你爱的是能让你活命的紫微功德。”
“还有，别再自作多情了。上一世，苏雨晴也不是为你自尽的。”
顾言之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胡说！她那么爱我……”
“她爱的，是你顾家二少爷能给她的荣华富贵。”
“她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她无意间撞破了舅舅和舅妈挪用公司公款，他们争执间，舅舅把她推下了楼。”
我看着他瞬间崩塌的世界观，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她到死，都把你当成一个冤大头。在她眼里，你不过是个可笑的傻子。”
“不……不可能……”
顾言之彻底崩溃了，他抱着头，开始不停的向墙上撞。
他忽然抬起手，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狠狠抽在自己脸上。
他疯了一样地喊：“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顾家的一切都给你！只要你救我！求求你了！”
我还没开口，一旁的顾母猛地站起来，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够了！”
“既然你不肯救，那我就只能用我自己的办法了！”
她拍了拍手，病房的门被轰然关死。
整个房间墙壁和天花板上，开始浮现出肉眼可见的血色符文。
“我早就找高人问过了，还有最后一条路，用你的命可以救我的儿子！”
“这医院，已经被我布下了大阵！苏怜迟，今天你要么以命换命，救我儿子！要么，你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给他陪葬！”
顾言廷脸色一变，立刻将我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四周。
“你疯了！”
顾言之也从地上爬起来，擦干血泪，面目狰狞地看着我们。
“苏怜迟，既然你不让我活，那我就拉着你和顾言廷这个野种一起下地狱！”
顾母笑得更加癫狂，她指着顾言廷：
“野种？你知道你妈是怎么死的吗？”
顾言廷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就是被我亲手推下楼的！你跟你那个贱人妈一样，都该死！”
“你这个毒妇！”
一声暴喝从门口传来，顾云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他气得浑身发抖，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悔恨。
顾母彻底疯了，启动了大阵的最后一环：“都去死吧！都给我儿子陪葬！”
我冷哼一声。
真以为偷来的几招三脚猫功夫，就能困住我？
我轻轻推开护在我身前的顾言廷，缓缓走到房间中央。
“你们顾家偷走的国运，名为紫微功德。”
我抬起眼，扫过他们一张张惊恐错愕的脸，声音不大，却如惊雷炸响。
“我，就是那个国运。”
我只是抬起手，对着空中密布的血色符文，轻轻打了个响指。
刹那间，金光乍现。
那光芒温暖而磅礴，瞬间将所有的阴邪之气冲刷得一干二净。
血色符文如烈日下的冰雪，顷刻间消融，整个房间恢复了明亮。
顾母尖叫一声，被金光反噬，口喷鲜血，直挺挺地昏死过去。
三个月后。
顾母业力缠身，彻底疯了。
她每天都在疯人院里念叨着“都去死，你们都去给我死。”
舅舅舅妈被他们曾经的仇家打断了手脚，成了残废。
后半生，他们只能瘫在床上，由被取保候审的苏雨晴伺候。
我听说，苏雨晴每天不是被骂，就是被打，过得生不如死。
顾言之给我打了最后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气若游丝。
“怜迟……对不起……若有来生……”
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原谅？下地狱去跟阎王说吧。
一年后。
我为顾言廷生下了一个男孩，孩子出生的那一刻，顾家纠缠百年的血咒，彻底破除。
尘缘已尽。
我将孩子交给了顾言廷和已经走出阴影的顾云深，独自回到了龙虎山。
师父羽化后，我继承了他的衣钵，成为了龙虎山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天师。
山顶的风，依旧冷冽。
我望着翻涌的云海，身后是朗朗的诵经声。
这一世，我不再是谁的解药，我只是苏怜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