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药田已响起木瓢舀水的轻响。林风蹲在田埂边,指尖捻着一片凝气草的叶片,感受着那丝若有若无的灵气在草叶间流转。这片药田是外门最边缘的灵草培育地,种满了一阶凝气草,虽不金贵,却需精心照料。作为杂役弟子,他每日的活计便是给这些灵草浇水、除草,稍有差池,周扒皮的竹鞭便会毫不留情地落下。
“林风,这边!”李大牛压低的声音从东侧田埂传来,带着几分急惶。
林风放下木瓢快步走去,只见角落里一株凝气草蔫得厉害,淡青色的叶片卷成枯黄的细条,茎秆软软地趴在地上,根须周围的土壤泛着干燥的白痕。“昨夜风大,怕是后半夜失了水分,”李大牛搓着满是老茧的手,眉头拧成疙瘩,“这灵草娇气,缺水过了时辰,怕是活不成了。”
林风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枯黄的草叶,干涩的触感让他心头一沉。他认得这株凝气草,昨日傍晚浇水时还好好的,叶片舒展,灵气流转匀净,不过一夜功夫竟成了这般模样。他咬了咬牙,从水桶里舀出半瓢水,顺着根须细细浇灌,可水流渗进干裂的土壤,草叶连一丝颤动都没有。
“没用的,”李大牛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周扒皮那双眼睛毒得很,一准能瞅见。上次张二狗弄死半株引灵花,被他抽得躺了三天,你……”
话音未落,林风忽然“嘶”了一声。指尖不知何时被草叶边缘的细锯齿划破,一滴鲜红的血珠顺着指腹滚落,不偏不倚落在那株濒死凝气草的根须上。他正要抬手擦拭,眼角的余光却骤然凝固——那滴血珠并未像寻常血迹般凝固,竟如活物般顺着土壤缝隙渗了进去。
下一瞬,奇迹发生了。
那株蔫黄的凝气草茎秆忽然轻轻一颤,最顶端的枯叶边缘竟泛起一丝极淡的青色,像初春破冰的嫩芽。这抹青色蔓延得极快,不过数息功夫,便顺着茎秆爬满整株灵草,枯黄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蔫软的茎秆慢慢挺直,连根须周围的土壤都泛起湿润的光泽。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这株本已濒临枯死的凝气草,竟变得青郁欲滴,叶片边缘的灵光比周围的灵草还要鲜活几分。
“这……这是咋了?”李大牛惊得眼珠子瞪圆,手里的木瓢“哐当”掉在地上,“死透的草……活了?”
林风的心脏“咚咚”狂跳,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贴身藏着那块从山洞捡来的黑色石子,冰凉的触感透过粗布衣衫传来。自从得到这石子,他丹田才生出那缕微弱气流;昨夜修炼时,气流运转似乎比往日更顺畅些;而今,一滴血竟能救活濒死灵草……这一切难道都与这石子有关?
“牛哥,别声张。”林风猛地回神,压低声音拽了拽李大牛的衣袖,飞快地用泥土盖住根须上残留的血迹,又往周围浇了些水,将灵草复苏的痕迹遮掩妥当。他不知道这能力意味着什么,但在这青云宗,杂役弟子身怀异术从来不是好事,周扒皮的贪婪、赵虎的跋扈,若是被他们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李大牛也反应过来,连忙捡起木瓢点头:“不说,我啥也没看见。”可他偷瞄灵草的眼神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惊奇。
两人刚回到各自劳作的区域,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便刺破晨雾:“磨蹭什么?日头都快晒屁股了,想挨鞭子不成?”
周扒皮背着手踱了过来,竹鞭在掌心轻拍,三角眼像鹰隼般扫过药田。他在药田混了三十年,最擅长从灵草的长势里挑刺,杂役弟子们都怕他这双毒眼。林风低下头继续浇水,指尖却因紧张微微发颤——他总觉得周扒皮的目光在那株复苏的灵草上多停留了片刻。
果然,周扒皮踱到东侧田埂,脚步忽然顿住。他弯腰盯着那株凝气草,眉头越皱越紧,伸手掐了掐草叶,又扒开根须周围的土壤嗅了嗅,猛地直起身,竹鞭“啪”地抽在林风脚边的泥地上:“这草昨天还蔫得快死了,怎么回事?”
“回管事,许是昨夜风停了,水汽足了些,”林风低着头回话,声音尽量平稳,“弟子多浇了些水,就缓过来了。”
“缓过来了?”周扒皮冷笑一声,唾沫星子喷在林风脸上,“你当老子瞎?这灵草根须都快枯了,没有灵液滋养,能半个时辰就活过来?说!是不是偷了药田的灵草去换了灵液?”
灵液是低阶修士用灵气炼化的药液,对灵草有奇效,别说杂役,就连外门弟子也不是人人都能用上。林风心里一沉,知道这老东西是起了贪念,想栽赃他私藏灵液。
“弟子没有私藏灵液,”他硬着头皮解释,“只是按规矩浇水,许是这草生命力强……”
“放屁!”周扒皮的竹鞭陡然扬起,却没落下,只是悬在林风头顶,“杂役哪来的灵液?定是你偷了药田的灵草去坊市换的!快把灵液交出来,不然我现在就禀明外门执事,治你个偷窃之罪!”
周围劳作的杂役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远远地观望,没人敢出声。他们都清楚周扒皮的德性,只要被他盯上,不榨出点油水绝不会罢休。有几个曾被周扒皮克扣过月例的杂役,看向林风的眼神里甚至带着几分同情——这孩子怕是要遭殃了。
“弟子真的没有。”林风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能忍得住鞭子,忍得住超负荷的劳作,却忍不了这莫须有的污蔑。
“没有?那就搜!”周扒皮阴恻恻地笑了,冲上来一把揪住林风的衣领,粗暴地在他身上摸索。林风的灰麻衣打满补丁,怀里除了半块昨晚剩下的干硬窝头,再无他物。周扒皮搜了半天,连个铜板都没摸到,脸色越来越难看。
“搜他住处!”周扒皮不甘心地吼道,“肯定藏在屋里了!”
两个杂役上前架住林风的胳膊,他挣扎了一下,却被其中一人低声劝道:“别犟了,跟他去一趟,搜不到自然就罢了。”林风看着那人眼底的无奈,默默松了手——他知道,反抗只会招来更重的责罚。
杂役住所是一排低矮的土坯房,十几个人挤在一间,空气里弥漫着汗味、霉味和淡淡的药草味。周扒皮亲自翻箱倒柜,林风那床破旧的被褥被扯得稀烂,墙角的裂缝被竹鞭捅了又捅,连铺在地上的稻草都被扒开检查,可除了几件打满补丁的旧衣和一双磨破底的布鞋,什么都没找到。
“不可能!”周扒皮气得满脸通红,竹鞭狠狠砸在地上,“定是你藏到别处去了!说!把灵液藏在哪了?”
林风低着头,一声不吭。他知道争辩无用,周扒皮根本不在乎真相,他只是需要一个借口来拿捏自己。这些日子,从额外的挑水任务到故意刁难的责骂,周扒皮的针对从未停过,今天这事,不过是变本加厉罢了。
“好,好得很!”周扒皮见问不出东西,眼神陡然变得阴狠,“你小子有种!等着,我这就去禀明外门执事,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他甩着竹鞭,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土坯房。架着林风的杂役松开手,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忍忍吧,周管事就是这德性,过了这阵就好了。”
林风没说话,默默地收拾着被翻乱的衣物。可他心里清楚,这事绝不会轻易过去。周扒皮刚才的眼神,分明是憋着更阴的招。
“林风,”李大牛悄悄溜了进来,脸色发白,“我刚才在门口瞅见周扒皮出了杂役院,往赵虎那边去了!”
赵虎!
林风的心猛地一沉。那个仗着外门王执事撑腰,在杂役区就横行霸道的外门弟子,那个因为自己顶撞过一次,就处处找麻烦的家伙。周扒皮去找他,绝不会有好事。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两个穿着外门弟子服饰的青年便闯进了土坯房,一把揪住林风的胳膊:“赵师兄有令,带你去问话!”
林风被一路拖拽着穿过杂役院,引来不少杂役的观望。有人面露同情,有人事不关己,还有人眼中藏着幸灾乐祸。林风低着头,任由外门弟子推搡,指尖却悄悄攥紧——他倒要看看,赵虎和周扒皮能玩出什么花样。
赵虎住在外门弟子的石院,比杂役房宽敞整洁得多。院子里,赵虎正翘着腿坐在石凳上,手里把玩着一柄铁剑,周扒皮站在他身后,满脸谄媚的笑。看到林风被押进来,赵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哟,这不是我们‘能干’的杂役吗?”赵虎慢悠悠地站起身,围着林风转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听说你本事不小,连药田的灵草都敢偷了?”
“我没有偷灵草。”林风的声音很沉,带着压抑的怒火。
“没有?”周扒皮立刻跳出来,指着林风嚷嚷,“我亲眼看见的!他用灵液浇濒死的灵草,那灵液不是偷来的还能是哪来的?定是偷了药田的灵草去坊市换的!”
赵虎眯起眼睛,手里的铁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杂役弟子偷窃宗门灵草,按规矩当废除修为,逐出宗门。林风,你现在认了,我还能在王执事面前替你说句好话,从轻发落;若是顽抗……”
他故意顿住,眼神里的狠厉毫不掩饰:“那就别怪我按规矩办事了。”
林风猛地抬头,直视着赵虎的眼睛。他终于明白了,从杂役区的刁难,到药田的针对,赵虎从来没打算放过他。周扒皮的告密,不过是给了赵虎一个名正言顺收拾他的借口。
“我说了,我没偷。”林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肯屈服的倔强。他可以接受惩罚,但绝不能接受污蔑。
“嘴硬!”赵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外门的规矩!来人,把他绑了关进柴房,等我禀明王执事,直接按偷窃灵草处置!”
两个外门弟子立刻拿出麻绳上前。林风知道,一旦被关进柴房,就只能任由赵虎摆布。到时候别说解释,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母亲还在青石镇等着他,他不能就这么栽了!
就在麻绳即将缠上手腕的瞬间,林风忽然侧身躲开,转身就往药田的方向跑。他熟悉药田的每一条田埂,知道西侧有片茂密的灵草藤,足以藏身。只要能躲到天黑,或许能找到机会向李执事解释——他记得李执事虽严厉,却还算公正。
“还敢跑?”赵虎愣了一下,随即怒吼道,“给我追!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怎么跑!”
身后的脚步声和怒喝声如影随形,林风拼尽全力奔跑。晨露打湿了他的衣衫,指尖的伤口被风一吹,传来细密的疼,可他不敢回头。他能听到赵虎的灵力波动越来越近,那属于锻体四重的威压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穿过药田的篱笆时,林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株复苏的凝气草。阳光下,草叶青郁,灵光流转,谁能想到,这抹生机竟成了别人陷害他的利刃?
他咬紧牙关,钻进了西侧的灵草藤。藤蔓缠绕交错,像一道天然的屏障。身后的追逐声渐渐模糊,林风蜷缩在藤蔓深处,心脏“咚咚”狂跳,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全。赵虎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可他摸了摸胸口的黑色石子,感受着丹田那缕微弱却坚韧的气流,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力量。
无论前路多险,他都要活下去。要查清血液与灵草的秘密,要弄明白黑色石子的来历,要走出这暗无天日的杂役生涯。
藤蔓外,赵虎的怒吼声隐约传来,带着不甘与愤怒。林风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恐惧与愤怒压在心底。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逆来顺受,他必须学会反击,才能在这吃人的宗门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