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破晓时，加固工作终于完成。
一整夜的敲打与搬运，耗尽了所有人最后一丝力气。
幸存者们东倒西歪地靠在货架边，沉沉睡去，连此起彼伏的鼾声都透着一股疲惫的虚弱。
苏羽没有睡。
他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灌下半瓶，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胃里，驱散了些许困意。
旁边的林薇用酒精棉球擦拭着手上的划痕，动作很轻，眉头却一直没有松开。
“上去看看。”
苏羽把水瓶递给她。
林薇接过，没有喝，只是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叠起的货箱，悄无声息地爬上了超市的屋顶。
凌晨的冷风带着铁锈与腐败混合的气味，吹在脸上，像砂纸一样粗粝。
脚下的铁皮屋顶在昨夜被重新加固，踩上去发出沉闷的金属回响。
放眼望去，整座城市像一头死去的巨兽，匍匐在灰蒙蒙的天光下。
断壁残垣，废弃的车辆，街道上凝固的暗色血迹，一切都笼罩在死寂之中。
这里没有鸟鸣，没有车流，甚至没有风吹过高楼时应有的呼啸。
只有压抑。
无边无际的压抑。
苏羽蹲下身，单手按在冰冷的屋顶上，打开了系统地图。
一道淡蓝色的光幕在他面前展开。
一个清晰的绿色光点，标注着他们所在的“家乐福超市”。
而在超市周围的几个街区，零星闪烁着几个灰色的圆点，没有标注任何信息，像幽灵一样在地图上浮动。
其他玩家，或者说，其他的幸存者。
林薇也凑了过来，她看着那些灰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就在这时，地图的界面忽然闪动了一下。
在距离他们相当遥远的一片区域，一个微弱的蓝色光点，突兀地亮了起来。
那光点由暗转明，稳定下来，旁边缓缓浮现出一行清晰的文字。
【临时安全区 – 晨曦教堂】
【距离：1.2km】
两个人的呼吸，在同一时刻停滞。
安全区。
这三个字，在末世里，拥有着堪比神谕的魔力。
紧接着，更多的信息在光点下方展开。
【庇护倒计时：47小时58分11秒】
【区域规则：区内禁止玩家主动攻击行为，提供基础庇护，隔绝大部分低阶变异生物。】
【提示：进入安全区，不消耗任何SP点数。】
林薇的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确认这不是幻觉。
1.2公里。
这个距离，在和平年代，不过是饭后散步的长度。
可现在，它是一条由无数未知危险铺就的天堑。
街道上游荡的丧尸，潜伏在阴影中的变异生物，还有那些同样在挣扎求生的，无法判断善恶的幸-存者。
每一步，都可能踏进死亡的陷阱。
“一个陷阱？”
林薇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或许。”
苏羽回答。
“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超市里的物资还能撑多久？一个星期？两个星期？
食物吃完之后呢？
更何况，昨晚的内讧，像一根毒刺，已经扎进了这个临时团体的心脏。
王哲那种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留在这里，同样是等死，只是死得更缓慢，更折磨。
“我们要不要……”
林薇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但苏羽知道她想说什么。
“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苏羽替她说了出来。
“对。”
林薇的回答很干脆。
“他们有权利选择。”
“选择什么？”
苏羽反问。
“选择冲出去，死在半路上吗？”
他指了指楼下超市的方向。
“你觉得，凭他们，能活着走过这1.2公里？”
“王哲？还是那几个连斧头都快拿不稳的男生？”
苏羽的语气平静，却像淬了冰。
“那不一样。”
林薇固执地摇头。
“这是唯一的希望，苏羽。对所有人来说都是。”
“我们不能因为危险，就剥夺他们看到希望的权利。”
“希望？”
苏羽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希望是催命的毒药。”
“告诉他们，结果只有一个。王哲会立刻煽动所有人，用‘求生’的大义绑架我们，逼我们带他们去教堂。”
“他们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就像他们觉得，我们挡住鼠群后，理所当然要平分战利品一样。”
苏羽站起身，冷风吹动他的衣角。
“林薇，你要记住，我们不是一个团队。”
“我们只是暂时被困在一起的陌生人。”
“我没有义务，为他们的愚蠢和冲动陪葬。”
林薇沉默了。
她无法反驳苏羽的话。
因为昨晚王哲的嘴脸，还历历在目。
那种理直气壮的索取，那种被拒绝后的怨毒，都证明了苏羽的判断没有错。
可是……
“那我们怎么办？”
林薇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迷茫。
“瞒着他们，我们两个自己走吗？”
“不。”
苏羽否定了这个提议。
“现在去，一样是九死一生。”
“那……”
“等。”
苏羽吐出一个字。
“等？”
“对，等。”
苏羽的视线重新落回那片蓝色的光幕上。
“这个安全区，能看到的，绝不止我们两个。”
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那些闪烁的灰色光点上划过。
“他们，也一定看到了。”
林薇瞬间反应过来。
“你想让别人去探路？”
“聪明。”
苏羽终于露出了一点赞许。
“1.2公里的路上，到底有什么，危险程度如何，我们一无所知。”
“总会有忍不住的人，会第一个冲向那座教堂。”
“他们会成为我们的眼睛，我们的探路石。”
“用别人的命，来换我们的信息。”
林薇的身体僵住了，她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这个计划，冷静、残酷，却又无比有效。
这才是末世的生存法则。
“这太……”
她想说“残忍”，但这两个字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她知道，苏羽说的，是对的。
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圣母一样的善良，只会害死自己，还会害死身边的人。
“我们必须对其他人保密。”
苏羽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这不是请求，林薇。”
“这是命令。”
他没有再去看林薇的反应，而是将地图的视角不断拉远，拉远。
晨曦教堂的蓝色光点，在广阔的城市地图上，显得如此渺小。
而在更远，更深的黑暗区域，那些被战争迷雾笼罩的地方，似乎有更加庞大、更加深邃的阴影在缓缓涌动。
教堂，或许是希望。
但也可能，只是更大陷阱前，一枚不起眼的诱饵。
苏羽关掉了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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