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文学
高质量小说推荐

第3章

冰冷的刀光在昏暗中一闪而逝。

陈小安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冲顶的恐惧让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喊不出半个字。他眼睁睁看着王刀子那只枯瘦、布满污垢的手,稳稳地抓住了那把细长弯曲、刃口沾着暗褐污迹的小刀!刀身反射着泥炉里奄奄一息的红光,像一条嗜血的毒蛇。

完了!他要灭口!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狠狠扎进陈小安濒临崩溃的意识。

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王刀子布满血丝、浑浊不堪的眼珠里,疯狂、狠戾、以及浓得化不开的醉意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般的凶光,在昏暗中交织闪烁。他握着刀,猛地转过身,刀尖直指木板床上如同待宰羔羊的陈小安!那股混合着劣酒和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陈小安几乎要闭目等死的瞬间——

“砰!”

净身房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一股大力猛地从外面撞开!腐朽的门板撞击在土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一个同样穿着靛蓝色旧袍子、但身形明显比王刀子壮实不少、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老太监,像一尊铁塔般堵在门口。他手里拎着一个空了的食盒,粗声粗气地吼道:“王老酒鬼!你他娘的又在里面磨蹭什么?!前头忙得脚打后脑勺,一堆新送来的‘料’等着拾掇!上头催得紧!再不出来,仔细总管扒了你的皮!”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吼叫,如同冷水浇头,让杀意沸腾的王刀子浑身一激灵。他握刀的手猛地一抖,那冰冷的刀尖险之又险地从陈小安眼前几寸的地方划过,带起一丝微弱的破空声。王刀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被打断的暴怒和惊惶,他猛地扭头看向门口,脸上的凶戾瞬间被一种混杂着忌惮和心虚的醉意取代。

“李…李瘸子?嚷…嚷什么嚷!”王刀子色厉内荏地吼回去,声音却有些发飘,握着刀的手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了藏,“催…催命啊!这就…这就来!”

门口被称为李瘸子的刀疤脸太监,那双三角眼像刀子一样在昏暗的屋内扫了一圈,掠过床上蜷缩成一团、面无人色的陈小安,又落在王刀子那明显不自然藏刀的动作和他脸上未及褪尽的凶狠上。李瘸子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耐烦:“跟个半死不活的小崽子较什么劲!赶紧的!误了差事,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说完,他不再看王刀子,骂骂咧咧地转身,拖着一条微跛的腿,脚步声沉重地消失在走廊里。

门敞开着,灌进来一股带着外面污浊气息的冷风。

王刀子僵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握着刀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门口李瘸子消失的方向,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惊魂未定、未遂的杀意,以及被强行压下去的滔天怒火。半晌,他才像泄了气的皮球,肩膀垮塌下来,重重地、带着浓烈酒臭地喘了口气。

他猛地转回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淬毒的钩子,狠狠钉在陈小安身上。那眼神不再仅仅是凶狠,更添了一种被撞破秘密的阴鸷和警告。

“小崽子…”王刀子的声音嘶哑低沉,像砂纸在摩擦,“算你命大!今天的事…”他逼近一步,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喷在陈小安脸上,“给老子烂在肚子里!要是敢透出去半个字…”他藏在背后的手微微一动,那把冰冷的小刀在阴影里闪过一丝寒芒,“…老子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让你那罐子里的玩意儿,再多点‘伴儿’!听明白没有?!”

巨大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陈小安浑身瘫软,他只能拼命地、幅度极小地点头,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呃…呃…”声,眼泪混合着冷汗,糊了满脸。

王刀子似乎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或者说,此刻他更急于离开这个差点让他犯下大错的地方。他恶狠狠地又剜了陈小安一眼,像丢垃圾一样把手里的小刀“哐当”一声扔回那个油腻的布包里,胡乱地把布包卷起来夹在腋下,骂骂咧咧地快步冲出了净身房,连门都没顾上关。

“妈的…晦气!真他妈晦气!” 他的咒骂声和踉跄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走廊深处。

冰冷的穿堂风毫无遮挡地灌进来,吹得泥炉里的炭火明明灭灭。陈小安像一摊烂泥般瘫在冰冷的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下身火辣辣的剧痛,但此刻,这痛楚反而让他感到一丝活着的真实。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彻底交代在这里了!那个该死的醉鬼!那个恐怖的刀疤脸!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

狂跳的心脏许久才勉强平复一点,但王刀子那最后阴鸷警告的眼神和那把寒光闪闪的小刀,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他知道,自己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这个秘密,这个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秘密,也成了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而引信,就攥在那个老醉鬼手里!他必须隐藏起来!必须像个真正的太监一样活着!任何一丝破绽,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和强烈。

接下来的几天,陈小安如同惊弓之鸟。每一次净身房的门被推开,都让他浑身绷紧,生怕进来的是王刀子那张醉醺醺、阴森森的脸。好在,王刀子似乎真的被前头的“差事”绊住了,或者也在刻意避开他,再也没出现过。负责给他换药喂食的,换成了另一个沉默寡言、眼神麻木的中年太监,动作粗暴但至少没有恶意。

伤口在粗劣草药和自身年轻体魄的支撑下,缓慢地、伴随着持续不断的隐痛和瘙痒,开始愈合。但陈小安的心思完全不在伤口上。王刀子那天的举动和警告,让他无时无刻不处在一种极度的焦虑和警惕中。他开始强迫自己观察。

观察那个沉默太监走路的姿势——双腿似乎总是下意识地微微内收夹紧,步伐小而碎,带着一种刻意的轻飘,上半身微微前倾,肩膀内扣,仿佛在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观察他说话时压低的声音,那刻意拖长的、带着点阴柔的尾音。观察他看人时低垂的眼帘,还有那总是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近乎本能的谦卑和麻木。

这就是太监…一个被彻底剥夺了某种本质后,身体和灵魂都被扭曲、被刻上烙印的群体。

而他陈小安,现在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或者说,必须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模仿!必须模仿!

这个念头成了支撑他熬过疼痛和恐惧的唯一动力。当那个沉默太监不在时,他就挣扎着,忍着剧痛,尝试在狭窄的木板床周围,扶着冰冷的土墙,一点点挪动脚步。

第一步迈出去,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衣背。他死死咬着牙,回忆着观察到的步态:夹紧!小碎步!上半身前倾!他努力地收紧大腿内侧的肌肉,试图让双腿并拢,模仿那种“内八字”的感觉。然而,身体的本能是强大的,尤其是男性行走时那种自然的、带着力量感的跨步习惯,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他别扭地夹着腿,迈着自以为很小的步子,身体却因为重心不稳和伤口的牵扯而歪歪扭扭,活像一只刚被强行捆住双腿的鸭子,又像是随时要摔跤的笨拙木偶。每一次试图“内收”,都牵扯到下身那敏感而隐秘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别扭感。更让他心惊的是,这种强行模仿的姿势,反而让某个部位的触感更加清晰,那微弱却顽固存在的异样感,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提醒着他致命的秘密。

“不对…完全不对…”陈小安扶着墙,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绝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太难了!这不仅仅是模仿动作,这是要彻底改变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形成的身体本能!而且,他身体的“异常”,让这种模仿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和风险!

就在他陷入自我怀疑的泥沼时,门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不是那个沉默太监熟悉的节奏,而是一种更慢、更拖沓,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

陈小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猛地抬头看向门口。一个比王刀子更加干瘪、如同风干橘子皮般的老太监,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枣木拐杖,正慢吞吞地挪进门槛。他穿着同样洗得发白的靛蓝袍子,但浆洗得相对干净些,脸上皱纹密布,眼皮耷拉着几乎遮住了整个眼睛,只露出两条细缝,里面透出的目光浑浊却带着一种审视的精明。他的一条腿明显使不上力,走路时全靠拐杖和另一条腿拖行,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那金属摩擦声来自他腰间挂着的一串生了锈的钥匙。

老太监的目光在空荡荡的净身房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扶着墙、姿势怪异、满头大汗的陈小安身上。

陈小安僵在原地,心脏狂跳。是管事的?还是王刀子找来的?他下意识地想站直,想掩饰自己刚才那笨拙的练习,但身体因为紧张和伤口的牵扯,反而更加僵硬别扭,双腿不自觉地又想夹紧,那滑稽的鸭子步姿态更加明显。

老太监浑浊的目光在他僵硬的姿势和惨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像冰冷的刷子,让陈小安无所遁形。然后,那干瘪的、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

“新来的?叫陈小安?”他顿了顿,拐杖在地上轻轻点了点,发出沉闷的“笃”声。“伤,好得差不多了?”

陈小安喉咙发紧,只能用力点头,试图发出“是”的声音,却只挤出一点嘶哑的气流。

老太监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在意,那双浑浊的眼睛缓缓下移,落在了陈小安依旧别扭夹紧的双腿上,停留了足足有三息的时间。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陈小安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放在聚光灯下的标本,每一寸肌肉的紧张都暴露无遗,尤其是…那竭力隐藏的秘密区域。

“哼。”老太监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他抬起眼皮,那浑浊的视线终于从陈小安的腿上移开,重新对上他惊恐不安的眼睛,慢悠悠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明儿个,挪地方。御马监刷马去。”他顿了顿,拐杖又在地上“笃”地敲了一下,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到了那边,走路…给咱家把步子收着点。夹着尾巴做人,懂吗?宫里…容不下不懂规矩的‘异类’。”

老太监浑浊的目光如同附骨之蛆,在陈小安僵硬的双腿间逡巡,那句“夹着尾巴做人”像一把无形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他竭力掩饰的恐慌。御马监?刷马?这意味着要离开这个相对封闭的净身房,暴露在更多人的眼皮底下!

他喉咙发干,只能拼命点头。老太监似乎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或者说根本不在意),慢悠悠地转过身,伴随着“吱嘎…吱嘎…”的拐杖声和腰间钥匙串的哗啦轻响,像一具移动的干尸般,挪出了净身房。

门再次被带上,留下死寂和一室冰冷。

陈小安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顺着土墙滑坐到冰冷的地上,伤口传来的剧痛远不及心头的寒意。那老太监看出来了!他一定看出自己走路的别扭,甚至…可能猜到了什么?那句“异类”的警告,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神经。

明天就要去御马监了…那里人多眼杂,自己这半吊子的“太监步”根本糊弄不过去!万一再被人看出端倪…万一传到王刀子耳朵里…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尘土里。他挣扎着爬起来,扶着墙,再次尝试迈步。这一次,恐惧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痉挛般地夹紧双腿,每一步都迈得极小、极快,上半身佝偻着前倾,肩膀内扣,试图模仿得更加“标准”。然而,刻意的紧绷反而让动作更加僵硬扭曲,像一个关节生锈的提线木偶,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怪诞的影子。

“笃…笃…笃…”

突然,门外再次响起了拐杖点地的声音!去而复返?!陈小安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收住脚步,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惊恐地望向门口,等待着那扇门再次被推开,等待着老太监那双浑浊却洞悉一切的眼睛…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了。没有推门。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