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夜虽过，镇魔塔的阴影却像块大石头压在心头。
刑台上那无声抽搐的空壳，那双死寂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深渊…
还有第一次轮回里，小楼玉笙甜甜笑着捅她一刀的画面！
怕归怕，怂归怂，班还是要上的！
她对着铜镜做了个鬼脸，镜中病弱苍白的少女也回了个略显滑稽的鬼脸。
她得知道，楼玉笙…现在怎么样了？
然而，她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再次靠近那里。
上次是借着“救父”的紧急名义，才得以闯入。
现在父亲伤势已稳，她再贸然前去，只怕不妥。
怎么办？
机会，往往青睐于有准备且敢于行动的人。
第二天清晨，凌瑶“病情加重”了。
她脸色苍白如纸，斜倚在软榻上，呼吸微弱，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咳嗽。
整个人恹恹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侍女小满急得团团转，连忙请来了药堂的王主事。
王主事诊脉后，眉头紧锁：
“大小姐这是…心脉受惊，寒气侵体啊！昨日镇魔塔一行，果然还是冲撞了！唉！”
“咳咳咳…王主事…我是不是要死了…”
凌瑶戏精上身，咳得撕心裂肺，眼泪汪汪，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被自己口水呛到了。
“咳咳…王主事…”
凌瑶气若游丝，艰难地开口。
“我…我总觉得心口憋闷得慌，仿佛…有什么阴冷的东西堵在那里…昨日在塔里，那寒气…太重了…”
她刻意引导着。
王主事捋着胡须，沉吟道：
“寒潭乃是至阴至寒之地，用以镇压魔气，寻常修士靠近都觉不适，何况大小姐玉体孱弱…这侵入的寒毒，恐怕需用至阳至烈的灵药缓缓拔除才行。”
“那…那被扔进寒潭的…”
“那个…魔胎，他日日浸泡其中，岂不是…”
凌瑶状似无意地、虚弱地问。
王主事顺着她的思路，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和理所当然：
“魔胎体质特殊，寒潭之水对他而言不过是寻常。宗门正是利用此点，既镇压其魔性，又…咳咳，总之，大小姐无需担忧那孽障。您的寒毒，老朽这就去配几副‘烈阳驱寒散’，再辅以温养心脉的丹药…”
“烈阳驱寒散…”
凌瑶轻声重复，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微光。
“药性太烈…我…我怕受不住…王主事，可还有…温和些的方子？或是…有什么能中和那寒潭之气的…外物？”
她将话题引向“外物”和“中和寒气”。
王主事愣了一下，思索片刻，有些不确定地道：
“若是外物…或许…嗯…那魔胎身上常年沾染的寒潭阴气，若能取得一丝…以此为引，配合温和的阳属性灵药，或可…事半功倍？只是…这…”
他显然觉得这个想法过于荒谬且难以操作。
就是它了！
凌瑶心中一定，脸上却露出更加脆弱和泫然欲泣的表情：
“王主事…我…我实在难受得紧…咳咳…父亲昨日才受伤，若我再倒下…求您想想办法…哪怕…哪怕只是一点点沾染了寒气的东西…让我试试也好…”
她抓住王主事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
将一个被病痛折磨、走投无路寻求一丝希望的大小姐演得淋漓尽致。
王主事看着凌瑶苍白脆弱、梨花带雨的模样，又想到宗主对她的宠爱，顿时心软了，也怕担责任。
他咬咬牙。
“罢了！老朽豁出这张老脸！大小姐稍候！”
他匆匆离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王主事回来了。
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寒玉雕成的小盒子，盒子上贴着数张封印符箓。
“大小姐，”他压低声音，将玉盒递给凌瑶。
“这是老朽从…从处理那魔胎衣物的杂役处…寻来的。是那魔胎昨日受刑后，被丢入寒潭时，身上掉下的一块…沾满了寒潭水和…血污的碎布片。”
“老朽已用符箓封住其中寒气煞气，您…您只需将其置于枕下，配合丹药，或许…或许能引出一丝寒毒…切记！万万不可打开玉盒！更不可触碰其中之物！煞气冲撞非同小可！”
一块染血的、浸透寒潭水的碎布片！
凌瑶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强压住激动，颤抖着手接过冰冷的玉盒，如同捧着救命稻草，眼中充满了“感激”和“希望”：
“多谢…多谢王主事！若能缓解病痛，瑶儿…瑶儿定有重谢！”
Nice！道具get√！
她将玉盒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王主事看着她“病急乱投医”的样子，叹了口气，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计划成功了第一步！
凌瑶看着怀中的寒玉盒，眼神变得复杂而坚定。
这不仅仅是“药引”，更是她接近楼玉笙的钥匙！
借口是现成的，这块布片沾染的寒气太重，符箓似乎有些不稳，需要靠近源头重新加持……
或者，她“感觉”布片里的寒气在影响她，需要亲自去“解决”？
她需要一个更自然、更少人跟随的理由。
午后，她以“病中烦闷，想独自去后山灵气纯净处静坐养神”为由，只带了小满一人。
她特意选择了一条偏僻的、绕开主峰的小径，方向却隐隐指向镇魔塔所在山峰的侧后方——
那里，靠近寒潭的泄水口附近，有一处相对隐蔽的、被废弃的小药圃。
寒风凛冽，吹得她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
小满心疼地劝她回去，凌瑶却固执地摇头，抱着那个寒玉盒，仿佛它能带来温暖。
她的脸色在寒风中更显苍白，嘴唇都有些发紫，病弱的姿态毫不作伪。
终于，她们来到了那片废弃的药圃。
此处荒草丛生，乱石嶙峋，不远处就能听到山涧溪流（寒潭泄水）的潺潺声，空气中弥漫着比别处更重的阴寒水汽。
“小满，我…我有些头晕…你…你快回去，把我忘在房里的那瓶‘暖阳丹’取来…”
凌瑶扶着一块冰冷的岩石，虚弱地喘息着，仿佛随时会晕倒。
“可是小姐！您一个人在这里…”小满急得快哭了。
“快去！我…我就在这里等你！拿着这个玉盒…我感觉它…它在吸我的热气…”
凌瑶将寒玉盒塞给小满，又“痛苦”地捂住了心口。
“快！暖阳丹…不然…不然我撑不住了…”
她的演技逼真无比，将一个被“邪物”侵扰的病弱小姐演得活灵活现。
小满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耽搁，抱着玉盒，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回跑。
“大小姐您撑住！奴婢马上回来！”
看着小满跑远，凌瑶一秒收功，搓了搓冻僵的脸，猫着腰，像只灵巧的小狐狸，朝着寒潭泄水口摸去了。
绕过挡路的大石头，目标出现。
寒潭深处，楼玉笙蜷缩在石头缝里，浑身湿透，像个被暴雨打蔫了的小蘑菇。
铁链没入潭水，将他的手腕脚踝死死锁在原地。
蚀骨钉留下的洞穿伤口泡得发白，看着就疼。
他抖得跟筛糠似的，嘴唇冻得发紫，牙齿打架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嘶…建模组跟这小孩多大仇？
凌瑶心里吐槽，那点职业性的观察欲瞬间被眼前的惨状冲得七零八落。
太真了！
这视觉冲击力，比她玩过的所有恐怖游戏加起来都带劲！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一股说不清的酸涩感猛地冲上鼻尖——纯粹是生理反应，就像看到特别惨的流浪猫狗。
她甩甩头，把那点不合时宜的酸涩压下去，默念：
“纸片人纸片人，都是代码都是代码…”
但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放轻了，慢慢蹲下来，离他几步远，目光落在他脸上。
湿漉漉的头发下，那双眼睛抬了起来。
惊惧，绝望，戒备…还有一点…似曾相识？
凌瑶的心跳漏了一拍！
来了来了！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个自认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声音也刻意放柔，带着点试探的俏皮：
“嘿，小不点？还认得我吗？”
她歪了歪头，像逗弄路边的小野猫。
“上次…山洞里，给过你饼干的那个漂亮姐姐。”
她故意提起“饼干”，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死死盯着他的反应。
警惕心拉满！
随时准备启动老爹给的护身玉佩跑路！
蜷缩的孩子剧烈地抖了一下，不是因为冷，更像是被这声音惊到了。
他那双盛满痛苦的眼睛，努力地在凌瑶脸上聚焦。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只有寒风和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然而，奇迹发生了！
那双被痛苦和恐惧填满的眼睛，像被阳光融化的冰层，一点点亮了起来。
戒备和惊惧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孺慕和巨大的委屈！
泪水瞬间决堤，混合着血污和冰水滚落。
“姐姐！”
一个细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剧烈颤抖和浓重哭腔的声音，艰难地从他乌紫的唇间挤出来。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用尽全身力气想朝凌瑶的方向挪动一点点。
“真…真的是你？山洞…饼干…香香的…姐姐！”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只有纯粹的、失而复得的惊喜和无尽的委屈，仿佛凌瑶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 [楼玉笙] 好感度： 25】
轰！
凌瑶感觉自己脑子像被雷劈了，CPU直接干烧了！
他居然记得我！还叫我姐姐？！
明明第一次见面时就给我捅了刀子，还有那冰冷眼神和负无穷大的好感度！
难道都被系统给吞了?
还直接给我加了25的好感度？
巨大的荒谬感和满脑袋问号瞬间淹没了她。
这跟她预想的任何一种试探结果都不一样啊？
看着楼玉笙依赖泛着光的眼睛，她那点强行筑起的心理防线开始摇摇欲坠。
这AI…成精了吧？这眼神谁顶得住啊？！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凌瑶有点懵，扣着玉佩的手指都忘了用力，而就在她愣神的这一秒。
“唔…痛！”
蜷缩的孩子似乎因为认出她而太过激动，身体猛地一挣，狠狠牵动了胸口一处最狰狞的伤口。
那伤口周围的皮肉，突然极其诡异地剧烈蠕动起来。
像是有无数冰冷滑腻的小蛇在皮肤下疯狂乱窜。
一股微弱却精纯得吓人、冰冷刺骨到灵魂都在尖叫的气息，猛地从蠕动的伤口中心爆发出来。
“我靠！什么鬼东西？！”
凌瑶吓得差点原地蹦起来、汗毛倒竖！
这绝对不是正常伤口该有的动静！
系统说的‘残留波动’就是这玩意儿？！活的？！
震惊和发现新大陆的兴奋感瞬间压过了惊吓，她下意识地就想凑近点看清楚，手指甚至无意识地往前伸了伸。
“凌瑶师姐？”
一个温润如玉、如同山涧清泉般悦耳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自身后不远处响起。
这声音如同兜头一盆冰水，瞬间把凌瑶从“发现BUG”的兴奋中浇醒了！
她猛地扭头，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沈霁！
他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几丈开外的山石旁，月白道袍纤尘不染，在这阴冷黑暗的地方简直自带圣光。
他俊逸的脸上挂着那招牌式的温润笑容，但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锁定着她，以及她伸向楼玉笙的那只手。
那目光看似温和，却让凌瑶感觉像被毒蛇盯上，脊背瞬间爬满冷汗！
当他的视线扫过岩石下那个泪眼婆娑、正用无比依恋孺慕的目光望着凌瑶的楼玉笙时。
沈霁嘴角那完美的弧度，几不可查地僵硬了零点一秒。
眼底深处，一丝极快掠过的、混杂着冰冷厌弃和…某种更深沉、更复杂情绪的寒光，一闪而逝！
他缓步走近，步履优雅从容，每一步都像踩在凌瑶疯狂报警的神经线上。
声音依旧温和动听，却带着无形的、沉重的压力：
“师姐，您…怎么会在此处？”
他的眼神像锋利的刀子，将凌瑶自头至脚细细“审视”了一番，最终停留在她的面庞上，带着纯粹的、不掺杂质的疑惑。
“还有…这个孩子？”
他刻意顿了顿，视线扫过楼玉笙那张写满依恋的脸。
再回到凌瑶脸上时，那温和的询问下，是毫不掩饰的、冰冷的探究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警告。
“您似乎…和他很‘投缘’？”
完了！被抓包了！
凌瑶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寒潭水冷一万倍！
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好像很不爽？！